还是那副斯斯文文的黑框眼睛,王眼镜看着他俩,本打算打招呼的话出口却生了哽咽。
于时抽纸递给她,“王老师,干什么哭?”
“于时啊。”她猛地上前抱住于时。
大人的哭泣声总是悲怆,让于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向陈最投去求救的视线。
对方走过来,拍着背,“王老师,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啊陈最。”她摘了眼镜擦着泪,“你现在做了公司,每年都给榆中捐资,还没来得及谢你呢。”
“都是应该的。”陈最往外看了眼,“我去上个厕所,你们慢慢谈。”
“哦,好,厕所还是原来的位置啊。”
王眼镜握着于时的手,半天不肯松开。
“于时,最近过得还好吗?”
“还不错,经营了家咖啡馆,在芳草街,叫‘不归咖啡馆’,王老师有时间可以过来喝喝下午茶。”
“好。”她眼眶还是红热着,“老师问你,高考结束后,你为什么跟所有人断了联系?你去哪儿了啊?”
“有些事。就在安城,哪儿也没去。”
“安城?大学也是在安城上的吗?”
于时摇头,“没上大学。高考完后,就没读书了。”
手指拢紧,王眼镜啜泣声断断续续,她叹口气,摇了摇头,无奈地喊着,“你啊,怎么就放弃了呢?”
她摸着于时的头,就像一位母亲在抚慰一个千疮百孔的孩子,“你知不知道,当年高考成绩出来,班长来学校找我......”
她说到这哽咽住,就像是有个拳头卡在喉咙,半晌囫囵不出声。
“他身上有伤,我问他怎么来的,他不说,就只问你的高考成绩是多少,我给他调出来后,这孩子看见后突然就哭了,不论我怎么安慰.......他哭得很厉害,后来才知道,你和他分开了。”
血液停止流动。
“他走之前,加了我微信,说如果看到你回来看榆中了,就跟他联系。于时啊,老师心疼你啊,班长每个月都会问我关于你的消息,可老师没有,老师也联系不上你,我们都害怕你做什么傻事,天天盯着最新新闻,想看到你的消息,又怕看到.......”
“我......”于时双唇紧闭,眼泪开始肆无忌惮地顺着脸颊滴在地板上。
王眼镜抱着他,拍着他背,“好孩子,哭吧,哭一哭就好了。”
“对不起......”于时手指深深嵌入掌心,哽咽着,“真的,对不起,你们都那般想要拉我一把,我却还是辜负了你们的期待......王老师,真的对不起.......”
咨询室外靠着一抹身影,他垂着眸,嘴唇因为用力变得苍白,可脸上全是无声的液体。背脊顺着墙面滑落,双手捂住了脸。
回家的路上,两人沉默地走在昏黄的路灯下。
看见什么,陈最指给于时看,“时时,你看前面。”
是一对大爷,看样子五十多岁,因为同一个方向,在后面跟了一路,但他们的关系似乎并不寻常。
他们不顾旁人眼光,手牵手像老夫妻一样散步,一路上都有说有笑,两只手一直都没有松开,是肉眼可见的幸福和开心。
于时看得入神,陈最伸出右手,自己说了声幼稚,还是牵了上去。
“虽然不了解他们的故事,但那个年代走过来一定很难,你说是吗?”
于时点头。
“所以我们更要抓紧彼此的手,不要轻易分开,好不好?”
于时回头看他真挚的眼神,说着“你挺会以一申二的,不愧是优秀学生代表啊。”
陈最停脚,于时也跟着停下。
“干嘛?”
“时时,期待过大学生活吗?”
“......”
于时看向其他地方,顿住须臾,点了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没有听到回应,他转头,“所以陈最,大学好玩吗?”
“高中的时候,老师们都说大学如何如何解脱,其实也不算,只是时间自由很多,大学里面是个小型社会,会学到许多东西,也有很多试要考,书要读,没那么想象中的容易。”
“哦。”于时垂着头看小白鞋足尖,“北大追你的人多吗?”
“嗯?”
“没什么。”
“追我的挺多的。”
于时抬头看他,灯照亮着他的整张脸,他的脸在发着温柔的光,眼睛柔柔地放在自己身上。
陈最伸手揉了揉他后脑,“但大学的追人质量真的很差。”
这是说对方样貌不行?
“只要拒绝,对方就不会再回头找你。”
“你这意思,倒像是有些不舍了。”于时微仰头,半眯着眼看他。
“哪有?倒是给我省去了很多事,也许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都爱面子,不喜欢倒贴。而且,我拒绝人的时候都说一句话。”
“嗯。比如?”
“女生要微信,我就说我是gay。”
“还有男生要你的?”
“嗯。”
“那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我已经有了。”
“谁啊?”
“一个偷偷跑掉、6年对我不闻不问、耍小脾气的——”陈最微低身过来,“男朋友。”
“陈最。”于时看他,“为什么一定是我?这世界上还有很多比我漂亮、优秀、又懂事的。”
“这世界上肯定会有比你漂亮、优秀、又懂事的,”陈最像是叹口气,“可哪能怎么办?我的心脏说——我只爱你。”
于时左右看着他闪着光的眼睛,周边不断有人散步路过,偶尔转头看向他们,可谁也没驻足,也不知道两个人的情意有多深。
“陈最,我不想瞒你,我有病。”于时眼睛里露出一角的痛苦,“我没有骗你。”
“要治吗?”
“嗯?”
“我陪你一起,把它治好。不管多久,我都陪你。”
“陈最,”于时眼眶泪水打转,沙哑着声,“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傻子,又哭了。”
陈最揩着泪,可泪水止不住,他拉着人走到角落,按着后脑埋在颈窝。
于时双手环上他的背脊,低低的啜泣声从那边传来。
陈最揉着后背顺着气,叹口气,“时时今天哭了这么多,明天起来眼睛就该肿了。”
对方还是没有停的意思,陈最捧着脸亲了一口,“怎么才能让我家时时不哭了呢?”
“亲,亲我。”于时眨巴着泪眼,抽抽断断的发着可怜兮兮的声音。
陈最勾着下颚,偏头吻了下来。
街边的黄灯和翠绿的叶子帮他们巧妙地遮挡,也只有它们知道,此时片刻的抚慰浅吻。
它们在深夜里高歌:
爱情是灵魂与灵魂的契合;
是一个独立个体对另一个独立个体的吸引;
也是彼此奔赴的——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