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冰冷的雨水中和绝望的按压中缓慢流逝。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蓝山依旧毫无反应,冰冷的身体在陈琛狂暴的按压下被动地起伏着,如同没有生命的木偶。
朱莓瘫坐在碎石地上,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无声地流着泪,大眼睛死死盯着蓝山的脸,里面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丝渺茫的、不肯熄灭的期盼。
陈琛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混合着雨水和血水。
每一次按压都牵动着她脚踝的剧痛,但她动作没有丝毫变形,稳定得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只有那微微急促的呼吸和越来越苍白的嘴唇,泄露着体力的巨大消耗。
就在张煜几乎要再次崩溃,认为这一切都是徒劳时——
“呃……咳……”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抽吸声,猛地从蓝山喉咙里发出!
紧接着,一股带着血沫和污水的液体从她嘴角涌出!随即,是更加剧烈的、如同溺水者获救般的呛咳!她灰败的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虽然依旧微弱,但那确确实实是自主呼吸!
“活了!蓝山姐姐活了!”朱莓发出一声短促的、充满狂喜的尖叫,连滚爬爬地扑过来,小手颤抖着想去触碰蓝山,又怕弄疼她。
张煜和王伯也猛地瞪大眼睛,巨大的惊喜如同电流般瞬间击穿了绝望!奇迹!这简直是奇迹!
唯有陈琛,在蓝山恢复微弱呼吸的瞬间,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松懈了一丝,但眼神依旧冰冷专注。
她迅速停止按压,手指再次搭上蓝山的颈动脉,侧耳倾听她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几秒钟后,她抬起头,声音依旧毫无波澜,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自主呼吸恢复,但极其微弱。颈动脉搏动浅快。严重失血性休克合并吸入性肺炎。体温过低。
必须立刻脱离低温环境,进行高级生命支持和抗感染治疗。否则,十分钟内循环衰竭。”
冰冷的宣判如同兜头浇下的冰水,瞬间熄灭了刚刚升起的希望之火。河滩冰冷,雨水不停,前有追兵,后有绝路,哪里去找“高级生命支持”?
“去哪里?这荒郊野岭……”张煜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陈琛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浑浊奔流的河面、两岸陡峭荒芜的河岸、以及远处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的、如同巨大墓碑般矗立的废弃工厂冷却塔。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颈侧那道被蓝山抓伤、又在污水中浸泡得发白的伤痕,那粒小小的朱砂痣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红得刺目。
“跟我走。”她挣扎着从冰冷的碎石地上站起,受伤的脚踝让她踉跄了一下,但她立刻稳住身形,语气是命令,不容置疑。“王伯,警戒后方河道。张煜,背她。”她指向蓝山。“朱莓,安静,跟紧。一步不许落下。”
没有解释,没有安慰。陈琛拖着伤腿,率先沿着陡峭湿滑的河岸,朝着废弃工厂冷却塔阴影笼罩的方向,一瘸一拐却异常坚定地走去。
背影在灰暗的雨幕中显得异常单薄,却又透着一股百折不挠的、如同钢铁般的意志。
张煜看着陈琛的背影,再看看地上气息奄奄、随时可能再次停止呼吸的蓝山,一股混杂着敬佩、恐惧和巨大压力的情绪堵在胸口。
他咬紧牙关,在王伯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将蓝山冰冷沉重的身体背到自己背上。蓝山微弱的、带着血沫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上,冰冷而脆弱。每一步都异常沉重,脚下是湿滑的泥泞和锋利的碎石。
朱莓立刻紧紧抓住张煜的衣角,小脸上满是雨水和未干的泪痕,眼神却充满了不顾一切的执着。
安静被王伯半搀扶着,眼神空洞,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们。河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穿透湿透的衣物,带走仅存的热量。
张煜感觉背上的蓝山越来越冷,她的呼吸时断时续,每一次微弱的喘息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王伯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后方浑浊的河面,佝偻的背影紧绷着,像一张拉满的弓。
陈琛走在最前面,每一步都伴随着脚踝钻心的剧痛,但她强迫自己忽略。她的目光如同雷达,在荒凉的河岸和废弃厂区边缘的残垣断壁间快速搜寻。
她在寻找某种标记——一块形状奇特的、半埋在淤泥里的锈蚀齿轮?一根被刻意折断、指向特定方向的、缠绕着褪色红布条的钢筋?
她像一台精密的导航仪,在看似毫无生机的废墟中,精准地辨识着通往生路的密码。
终于,在一处被巨大废弃管道和坍塌砖墙半掩着的、毫不起眼的角落,陈琛停下了脚步。
她拨开一丛茂密的、沾满油污的蒿草,露出后面一个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锈迹斑斑的铁皮通风口!
通风口边缘的铆钉大多锈蚀脱落,显然废弃已久,但仔细观察,会发现入口处淤泥上的痕迹有被刻意掩盖又新近踩踏过的模糊印记。
“从这里进。”陈琛的声音带着喘息,指了指通风口内部深邃的黑暗。
一股混合着浓重霉味、机油味和某种劣质消毒水的气息从里面隐隐透出。
张煜看着那狭窄、黑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洞口,再感受着背上蓝山越来越微弱的生命迹象,别无选择。
他将蓝山小心地交给王伯暂时扶着,自己率先弯腰钻了进去。
里面是一条倾斜向下、布满厚厚铁锈和油泥的管道,滑腻异常。
他手脚并用地向下滑了一段,落在一片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递下来!”张煜在黑暗中喊道。
王伯小心翼翼地将蓝山从洞口塞入,张煜在下面接住。
接着是朱莓、安静,最后是陈琛。
王伯则留在外面,用蒿草重新掩盖好入口,佝偻着身体,如同融入阴影的石头,警惕地监视着外面的动静。
通风管道内部连接着一个狭窄、低矮的混凝土通道。
空气污浊,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消毒水气息。
陈琛点亮了防水手电(从工装裤湿透的口袋里奇迹般地掏出),昏黄的光束照亮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