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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雀的回答倒也平淡:“世人只重恩威名望,近日我府上闲杂人等行走如飞;想来只有恩师注重我依旧这身打扮。”

“侯雀,你明志之心昭昭,为师深得慰藉,可你何故犯此蠢事乎?”

“恩师是说,我不该惩办奸吏,截停粮道?”

“未尝不可,但你应该先唤我回,然后方为此举。”

“我先一步为之,朝堂内外知我擅权,不是正好可以将恩师之嫌隙摘取干净?”

“唉,你甚为糊涂啊!”

“我看是恩师糊涂了吧?甘受他人怂恿,轻易撼动国策,将战事推广至渺远边境,致使黎民百姓失散流离……”

“够了!”

“怎么,我句句说入恩师心里去了?”

“侯雀,四时不齐,天日尚变,一国之策,又岂是凭当年一时志气而断言乎?”

“四时不齐,历法为期;天日尚变,时辰为定。想我大商,若能以防备之姿立世,此时早已国库充盈,民众安居,友邻相睦,何至于此等困境也?”

“一派胡言!你我初登内朝,大商之敌数以百计,正是大王力战诸国,用兵治乱,才有如今盛世;若非如此,一味退让,我大商之田产、人口、疆域何在乎?若只凭防御之姿,安得敌国束手,猛将归心?”

“恩师,可如今盛世之下,满目悲凉,民不裹尸也!”

“侯雀,你我皆从民间而来此,无人比你我更懂生民之疾苦;你我一路深受大王抬举,始有如今官位,亦无人比你我忠信于大商。当此乱局,你我应切切体贴王意,奋起而争,灭敌虏,平边患,方能安民护国,以慰万民。”

“可我……”

“侯雀,你的想法我都知晓,为师也曾与你并无二异,可眼下,前朝今日之种种弊端齐聚,所有症结已累积太深,非剜肉无以割疮!”

“恩师,若你能拖住大王与王后师旅,只在临近边境之处佯攻数载,我定能整顿朝局,改良边患。”

“为师知你忠勇可嘉,也知你改良之法可行,但此举之时机不由你我来定。”

“那由何事而定?”

“战事。或大胜,或遇挫,方可适时而提,润物而择。”

“说来说去,大战无可挽回。好吧,你看这是何物?”

“王子令牌?”

“傅说且听,特奉诸位王子共令,收取你冢宰之位,即刻收押,听候发落。”

“慢!”

“恩师欲抗旨乎?”

“我也有一物,王令在此!”

“断乎不能,恩师并未至大王营中,怎能取得王令?”

“侯雀,大王之虑岂是你能轻易揣度?早在未发兵前,大王已有预备,此令本是大王交付于我,为保你性命而备,如今却是为治你狂乱而用!”

“臣参见我王!”

“侯雀,我知你心志高远,今以实情相告:我王不仅有令,且早有口谕在此,命我于战后赦你无罪,赐你相位。”

“臣罪当诛,愧对我王!”

“王令之效力永存。侯雀听旨!”

“遵!”

“侯雀辅政有功,今起升任冢宰,立即上任,不得迟延。特命交出相令,不得干政,一切相权代由傅说掌管;直待王师归回之日,侯雀万般相权方可复兴。”

“遵!”

二人已将令牌系于腰间,各自向前几步,身影逐渐贴近。

“侯雀,你可知大王苦心?”

“唉,以我之愚,亦有所悟,大王所为,确是保我性命。有了相位,诸位王子不敢造次,朝中各派势力也只能忍我留我。”

“这只是其一,其二便是暂且收归相权,只为防你愚钝不堪,再多树敌啊!”

“大王宽我至此,侯雀余生自当报效大商,身死为已。恩师,多问一句,如果我不行此险招,会否与相位永隔?”

“断无永隔之忧,相位只会待新君继位,方归于你。”

“如此说来,我取之过速?他人会觉我侯雀乃是为取厚禄而不择手段之人也?”

“是又如何?”

“背师乱法,目无商规,我之耻辱,怕是要被钉于甲骨,留存万载了。”

“侯雀,莫管他人如何言语,王心不负,你心益坚。”

“承我王念,臣当不负!”

“起来吧,不用行礼了,从今日起,你就是冢宰了,我应该向你行礼了。”

“恩师说笑了,我自知罪无可恕,可大王依旧许以高位,我往后道路又该如何行走啊?”

“大王之虑,非同于臣民之扰,亦不在战与和之困,乃在新君之选。你只要继续与诸王子友待如初,暗中联络,一律按大王心意尽心辅助之,即可余生无忧,广推新政。”

“大王圣意,臣当谨记。此次助我之举,诸王子忠诚可表,行动一致,并无僭越之兆啊!”

“非也。诸王子将令牌纷纷托付于你,表面上是推举你治国理事,一派为国为民之意,实乃为己多方谋划而已。”

“何解?”

“倘你之策畅行无阻,未获追究,他们自会分得些许功绩;若你被大王惩处,他们亦可摆出被你胁迫之说辞。”

“那如今我未获责罚,反而持掌高位,且他日必分得恩师手上重权,大王之谋深不可测,诸王子当作何想?”

“愚者会不避艰难,与你相近,更有甚者会无度相奉,唯你令行。”

“智者呢?”

“智者会待你有度,谨慎而行。”

“智者可为新君也。”

“非也,智者尚无大义,大义有为者方为新君。”

“何为大义有为?”

“记你先前之过,奉你后来之策,此者即新君也!”

“哈哈……臣已知晓。太过柔弱,太过圆滑之人,与那太过狠辣之人一致,皆不可推动我大商后续之良策。”

“侯雀,你可知晓,他日新君既出,你免不了灾苦一时也。”

“不管是皮肉之苦,还是家人之难,若能凭我区区侯雀,便试出大商之有为新君,我何吝之有?”

“好,那就再给你加一条罪责,你我就此约定,大王分我师旅之时,你自是从中克扣阻拦,给满朝臣民造成你我不和之象,也可为新君辨别朝局之势。”

“罪徒明白,我已无权,却还要对恩师横加干涉,却不敢对大王及王后之师有任何举动。这样会让朝中各派以为是我暗中得了王意才敢如此行事,进而造成派系相斗,使王子中蠢者更蠢,清者益清!”

“你放胆以王意行事。届时,敢不遵王意,且拒你远者,驳你甚者,当为新君之选。”

“此等厌我者,若有亲我新政者,必为新君!”

“然也,大商之新君,当有个人尺度,爱憎皆可,却从不将此等心意私念与国事参杂。”

“妙!我王深远!哈哈……”

“哈哈……”

“恩师作何打算,意欲参拜大王乎?”

“就算山崩于前,我也得在你这歇足脚力,毕竟我已年近八旬也。”

侯雀听完,重重抱拳,然后转身拖着重刑之后尚未痊愈的身体,晃晃悠悠从大殿的偏门走出。

傅说看着侯雀的背影,心里已是焦急如焚:“小凤凰,你要挺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