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渊冷冷地堵在她的跟前,不留半点缝隙,冰寒压迫的气息猛地扑面而来。
他执着地想给她花灯,但是她没有心情接他的花灯,他的酸涩在开口时极快消散:“你先前不是一直想要花灯吗?”
景渊握着花灯的那只手背上青筋乍现,他像是在用力忍耐着什么,她气闷地将花灯塞到回他的手里。
“你来凡间来时空幻境,是为了景逸?”他还是闷闷地问。
“不是,我只是想看看沈念的过去…”她轻声地否认。
“所以如今你又不想要花灯了?”他暗沉沉的眸色里压抑着某种绷到箭弦的情绪。
景渊有些低沉地发问:“真的不要了吗?”
其实他想问的是我,你也不要了吗?
可是他问不出口,他猜到她的倔强,也懂她的黑白分明,但是他不愿接受还要失去她的可能。
沈念抽出被他紧握的手,将一切说开:“景渊哥哥,我知道我一直很依赖你,在神山也很依赖你,你要相信我也将你放在心上过....”
“我,我很感激你养我五百年,还让我学习灵法剑法,受益良多,作为帝君作为夫君,你都做的很好…但是我不想昧着良心,一直依靠你活着。”
平时生龙活虎的小姑娘,突然朝他说道:“景渊哥哥,要不你跟我去月城吃碗馄饨吧,我好像好久没吃了…”
闻言,景渊一下子安静了,下一刻,他拉起她的手往前走着。
她希望他承认,承认沈念早就死了的事实,承认现在的一切只是他的执念化形…
若不是他和景逸的执念将她复生,她的残魂也回不来,只是她不能自私地让他们背负更多的因果了。
到了月城的馄饨摊,看着一向待他坦诚又肆意的小姑娘,景渊的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景渊急急地舀起碗中的馄饨吃了起来,明明刚出锅的馄饨滚烫,可他像是不知道烫一样,一个又一个往嘴里送着。
他低着头,清冷的神色落在阴影里:“沈念,你不能仗着我惯着你,就自作主张一次次想要离开我,你不能再让我承担失去你的后果,不然,我会恨你的。”
闻言,沈念的眼泪就着馄饨一颗颗砸下,不是说她不长内丹不长心吗?可是为何她会这样难过?
景渊知道她又哭了,他握着勺子的手一紧:“这么难吃的馄饨,我可以陪你天天吃,以后不许你再提想要离开我的话!”
说罢,他生怕她再说些什么,声音加重,警告道:“沈念,你再敢冒冒失失,我不会原谅你的。”
沈念的凡尘两世,景渊无数次不愿放手,他无数次执着又热烈地告诉她,他爱她,记忆袭来,惹得她眼眶发红。
见她又落泪了,景渊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慌起来,他再也顾不得周围人的目光,忙低声哄道:“怎么了?是我的话重了吗?”
她摇摇头,只是在回神山的路上,她主动十指紧紧与他相扣,就像第一世的沈念紧紧地握着太子哥哥的手,她没敢告诉他,这是她最后一次握紧他的手了。
神山的仙谷深不见底,空空幽幽,俯首一望,好似一幅悲伤的水墨画。
细细想来,南朝丞相府的小沈念有她的勇敢坚韧,为了在意的人她会义无反顾,她的小小肩膀总想做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神山上的小花妖别看她乖乖软软的小模样,但是从来她一向乐观,从没有放弃过希望,哪怕一再地被景渊圈养起来。
她们都是同一个人,却都被命运束缚住了手脚,所以唯有南朝的小沈念,肆意明媚爱自由,快活恣意又灿烂。
她是个亏欠旁人半分就要还十分的小姑娘,她固执地想要自己赴一场自己的因果,景渊一点也不意外。
神山的景渊,没人知晓他是用什么心情回到的神山,景渊似乎也看到了她纷乱的心。
凡间的景逸连在梦里都不敢强求,想来他和景逸比起来,他确实是个混蛋,无数的情绪交织在一起,酸涩侥幸生气忐忑。
景渊拽住了她的手,还在难过的小沈念听到景渊低着嗓子地低喃了一句:“念儿,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你会留在我身边的。”
小花妖她慢慢卸了力道,任由他抱着自己,景渊看着她的眼角的湿意,他想好在她笨他才有机会的不是吗?
也幸好她笨啊,不然重生一世他根本追不到她,哪怕他此刻多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她看。
景渊的脸抵在她的额头,声音温柔:“念儿,你这样的话,我会很难过…”
眼前的小姑娘渐渐冷静了下来,她吸了吸鼻子,一脸迷茫地问他:“景渊哥哥,你为什么要难过?”
“因为我爱你,我怕你觉得别人好…我怕你不要我了…”景渊忍不住心颤地说。
小花妖的眼泪又涌上心头:“我只是觉得我好没良心,我…我欠你们的好像还不清了…”
“没有…我们念儿是世间最聪明最善良的小姑娘了…”景渊轻声地安慰她。
小花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她抬起头就看见和南朝一样圆的月亮。
往事如梦似幻,不改的是她的一片赤诚,这一刻她觉得她现在像是凡间话本子里说的负心汉,无论是对景渊哥哥,还是对景逸哥哥,她都是个坏人。
传声石里的司命神君无奈叹息:“丫头,你在凡间的历劫已经结束了,那些往事也与你无关…”
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场历劫,只是为了让她成长让她学会爱人,也是他们命定的劫数。
“虽说你的残魂历劫归来无处可归,他们以心头血将你复活,但这也是为天帝欠凤族所承担的因果,所以丫头你不必内疚…”月老神君说。
可是小花妖觉得他们说得不对,天帝是天帝,他们是他们,他们对她有恩,无论对谁她都做不到心安理得,只是景渊哥哥说的不能辜负真心,她好像要失信了。
神山高处有些冷,带着檀香的身影站在她身边让她觉得心安,但她还是决绝地开口:“景渊哥哥,我们已经纠缠千年两世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景渊听到她的话的时候,他的手都在死死地攥紧,前世今生贪嗔痴爱千年别离求不得皆是心系于她一人,让他如何能放?
此刻的小姑娘像是一只可怜的幼兽无助地卷成一团,她继续说道: “景渊哥哥,你已经为我搏过了,从凡间到仙界,你已经做得太多了…”
景渊红了眼眶,他低声道:“念儿,你知道的,我不能没有你,听话,好不好?”
“我是青鸾的时候你让我听话,我是沈念的时候你也让我听话,我是花妖了你还是让我听话…”
“景渊哥哥你一直困着我,想把我养成菟丝花,真的是为我好吗?”小花妖一边说着一边泪水滚落下来。
景渊千年来第一次听到她这样说,他以为他每一步都在运筹帷幄,都在为她考虑,可是他却从来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
小花妖半分也不敢正视他的眼睛,那双只会为她低头为她深情的眼眸,好像一旦正视他,她就会土崩瓦解…
景渊看了她半晌,冷声开口:“所以这千年来都是我自作多情?念儿,你是准备好当负心的坏人了吗?”
小花妖用力地点了点头,就算做了负心的人,她也不能让自己成为他的劫数,景渊抬起沉重的步伐离开…
临走的时候他布下结界,冷冷地说:“好,哪怕你恨我也好,这神山你别想再走出去一步了!”
月光下,隐在一旁默默看着神山的景逸,阵阵夜风吹来,他就站离她不远的地方守着她,一如千年前。
皇兄还是又把她关了起来,一如当年被关了五百年的小青鸾,此刻她又哭得可怜,可是这一次景逸不会再悄悄去把她放出来了…
因为他也不敢赌,哪怕神君说得再好听,可是悟道的路是在魔域,她那样干干净净心思单纯的小姑娘,谁能狠的下心把她丢进魔域?
景逸也没有想到她会回到过去的南朝,好在凡间的他只是说出了心中不曾开口的遗憾…
景逸他度过了凡间两世仙界千年不过也是继续孤寂的漫长一生,好像只有看到她,他的生命里才会有风、有花、有希望…
他想她若是能永远像雪山上皑皑的白雪,干净得纯粹,心无旁骛,肆意自在开开心心地活着就很好…
她若是能永远幸福,像朵明媚的娇花儿,被皇兄的爱意灌溉,娇养地没有经历过任何风雨也很好…
就算是需要用尽修为和心头血的怪物又怎样?她一次又一次地死在他们面前,叫他和皇兄如何敢赌?如何能舍得把她丢进魔域?
她是那样鲜活地藏于他心间,爱她已经成了他的潜意识…
景逸倚在墙上,听着她细细碎碎的哭声,他仰头闭上泪眼,唇轻启:“念念,别哭,也许皇兄是对的,你听话好不好?”
世间万物,天道有情亦无情,而景渊和景逸千年来的爱意和温柔都只给了一个青鸾念儿,也就是沈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