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落，巷子里忽然安静得可怕。
白依依的睫毛轻轻颤了下，瞳孔深处映出他那副不合时宜的笑容。
十年前她梦里无数次看见的身影，与此刻重叠。
她觉得荒唐，觉得可恨，甚至觉得……有那么一瞬，想笑。
“你……你真的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讨厌。”
她缓缓拔出腰间的玉色短剑，剑锋微微颤抖，冷光在巷子尽头折射出一抹近乎刺眼的白。
“周楼。”
“今日，我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她声音很轻，却透着无法撼动的决绝。
周楼低头，抬起手掌，轻轻落在身旁一口看似普通的黑木剑匣上。
那剑匣无声颤动，下一瞬，锋锐剑意如潮水般漫过小镇的黄昏，将落日彻底吞没。
他抬眼，淡淡看她，眉眼间仍有一丝极轻的笑意。
“那就来吧。”
“白依依。”
宿命的纠缠，再无退路。
两人缓缓抬头，彼此对视一瞬，眼底都没有再多余的情绪，只有一种冷冽而透彻的战意。
他们很清楚，若在这小镇正中一言不合便动手，不出一息，方圆数十里都会化作灰烬。
这种恐怖的破坏力，已不知令多少修行界下界凡俗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没有半分收敛的意思。
只是，哪怕再执拗再骄傲，这两人心底终究有一点底线。
他们的争斗，是彼此的宿命，无需无辜的生灵作陪葬。
白依依没有开口，她的剑匣已轻轻颤动，星辉在指尖缭绕，如一朵冰冷而妖异的莲花缓缓绽放。
周楼同样没再多言，他只抬起手，轻轻一指。
下一刻，两人身影在原地消散，只余下一阵呼啸罡风，吹得街巷落叶杂物翻飞。
“仙……仙人飞了！真是仙人啊——”
有小孩尖声喊叫，嗓音在巷中回荡。
镇民们心口猛地一紧，纷纷抬头望向夜色。
只见在头顶天穹，那两道遁光化作两道耀目的流星，刹那冲入高空，足足飞至千丈之上，才彼此稳住身影。
下方凡人尚在发怔时，天幕忽然被彻底撕裂。
无边的光影和风暴在半空炸开，震耳欲聋的剑鸣响彻九霄。
一道道比白昼更炽烈的剑光，伴随着千万符文术法流转，恍若神魔搏杀，照亮了整个暮色的云海。
在这个平凡的小镇，每家每户都还在准备着粗茶淡饭，正值炊烟最盛的时候。
残阳之下，老人抱着襁褓里的幼儿，年轻的母亲忙着将野菜放进陶锅，少年则坐在门槛上削着竹刀，听着街巷间的鸡鸣犬吠。
可这平凡的生活，在顷刻之间，被那超凡的光与声撕裂。
许多人被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睁不开眼，等终于看清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天呐……”
他们望见那高天之上，一男一女，分立云端，衣袂翻飞，周身气机仿佛要将天地都推开。
一剑出，星辉飞流，天地暗淡；
一掌落，烈焰灼云，百里皆烬。
有老人手脚发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声泪俱下：“是……是仙人动怒啊！我们做错了什么啊？求仙人饶命……”
旁边胆小的妇人连忙也跟着跪下，哽咽祈祷：“别毁了我们的家……别毁了我们的家……”
几名年幼的孩子看呆了，脸上全是惊惧与无措，眼睛湿漉漉地看着父母，想问，却不知道要问什么。
这样的场景，在浩瀚修行界虽说不算稀奇，却依旧带着一种残酷的必然。
在这片讲究实力为尊的天地，凡人无权知道修士的理由，也无力承受他们一念的杀机。
这世间本就不存在所谓的公平道理。
可对天穹上那两道身影而言，下界凡人的哭喊与恐惧，早已消失在视线之外。
他们的目光，只停在彼此身上。
“白依依。”
“周楼。”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声音轻得只在彼此耳边传荡，却已是再无任何退路。
下一息，剑光和术法同时迸发，交织出一片震颤星空的湮灭洪流。
周楼的星渊飞剑，带着一种几乎令时光冻结的锋锐，直指白依依眉心。
白依依双手掐诀，背后浮现出一轮古老的璀璨星盘，万千道符文化作无形巨手，遮天蔽日，镇压一切。
剑与术交击的霎那，整片天幕像被劈开。
无数凡人惊恐望去，只见半空中骤然裂出一道横贯百丈的湮灭沟壑，星辉与雷霆疯狂撕扯，流火从云海坠落，点燃了不知多少山林。
巨大的轰鸣声压得所有人耳膜发痛，胸口像被钝刀碾过。
哪怕在千里之外的修士，也在震惊中失声：
“……玄仙初期！还有灵仙巅峰！两人都是同代中的绝巅！”
“若是没猜错，那男的是宇极余孽周楼！”
“白依依……天霄宗白玉仙子！怎么会在这地方打起来？”
所有人都明白，这一战，注定要被修行界记入当代篇章。
高天上，周楼衣袍猎猎，身影如傲立雷霆的孤鹰，手中星渊剑光暴涨，数十道虚影重叠交织，几乎要将星盘彻底斩碎。
白依依面色苍白，白裙猎猎翻飞，发丝凌乱，唇角已有血迹，却依旧冷厉如雪：“休想胜我！”
她抬手一点，星盘化作亿万流光，狠狠卷住剑锋。
剧烈的震荡中，周楼浑身血痕密布，骨骼断裂之声清晰可闻。
可他眼神从未动摇。
剑修，若要胜，便要斩断一切。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也许是一盏茶功夫，也许已是半日。
当最后一道足以斩裂星海的剑光爆发，云海彻底破碎。
那一剑，像是将夜幕斩出裂缝。
光芒缓缓散去，天地重归寂静。
周楼缓缓立在残破的空域，浑身染血，剑袍残破如废布，胸口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汩汩渗血。
他喘息着，抬眼看向对面。
白依依的星盘已碎，白裙上溅满殷红，发丝散乱，面色雪白得近乎透明。
她双膝微颤，却死死撑住不肯跪下。
“你输了，这次可服输？”
周楼将剑平平指向她，嗓音低哑，眼底深处却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他不知为何，在此刻，心里竟升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或许，这一生能与她这样纠缠不休，也算是一种不离不弃，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