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空箱的透气网格滤下斑驳光晕,白雪蜷缩成蓬松的雪球,耳尖的绒毛随着我的步伐轻颤,却始终紧闭着碧蓝色眼瞳。
塑胶轮毂碾过月台瓷砖的声响里,箱体随着步伐轻轻摇晃,它竟连尾巴尖都不曾挪动分毫——这般近乎凝固的安静比抓挠箱壁更令人心慌。
真是让人捉摸不透的小家伙——我甚至不清楚自己何处得罪了它,真是烦恼。
当自动门的蜂鸣撕裂站前广场的喧嚣时,阳光正沿着湘南海岸线晕染开来。
我尚未适应骤然开阔的视野,那道清瘦身影已撞进余光。
墨色长发掠过的瞬间,我几乎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
雪之下雪乃倚在出站口的玻璃幕墙旁,指尖正绕着发梢打转。
她今天穿了件浅杏色风衣,藏青色制服裙摆被海风掀起涟漪,发丝间别着的雪花状发饰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银光,倒真像是携雪而来。
怎么来这么快?
就好像是提前在这里等着一样。
记得从她家那个方向…过来的话是要不少时间的吧?
奇了怪了……
少女看见我后,先是一惊,接着和友明打了招呼,随后见我久久不说话马上就无语地摇头。
她将鬓发别至耳后,这个本该温婉的动作被她做得像在擦拭武士刀,“……如果你倾向于把人叫到面前后再开始组织语言,那我建议你以后还是不要出来见人比较好。”
“只是刚好在想事情而已。”
我嘴角一抽,但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心安。
雪之下对我一如既往,这再好不过了。
——
“老哥在侍奉部没给雪乃姐添麻烦吧?”友明眨着眼睛,一脸天真无邪地抛出这个致命问题。
“之前你也问过这个呢。”
雪之下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卷着发尾,目光却越过友明的肩膀落在我身上。她嘴角微扬,声音里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如果经常自说自话算给我添麻烦的话,那我应该是很困扰吧。”
“老哥!!”友明瞬间炸毛,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手指疯狂戳着我的胳膊,“你怎么能这样!”
你就差咬上来了。
真的是,没大没小的……还有啊!
我揉了揉被戳痛的地方,没好气道:\"喂,我好歹是你亲哥吧?你信她还是信我?\"
友明毫不犹豫地抱住雪之下的手臂,仰起脸得意洋洋:\"当然是雪乃姐!老哥你连说谎时右眼会眨三下的毛病都改不掉呢。\"
你说的也太理直气壮了!!!
……而且这丫头什么时候观察我观察得这么仔细了?
还有我到底是不是你哥啊?我到底是不是你哥啊!
看着友明黏在雪之下身边叽叽喳喳,两人不时发出轻笑。
雪之下垂眸听她说话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嘴角的弧度柔和得不可思议——这画面莫名让人火大。
但……似乎不是火大。
而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平常都会在自己身边的猫咪被别人用猫条拐走一样。
我加快脚步走到前面,故意不去听她们谈话的内容。
反正能让雪之下露出这种表情的话题,大抵都和我无关。
宠物店的招牌在转角处闪着暖黄的光,“喵居”两个字被设计成蜷睡的猫形。
我在门口深吸一口气,仿佛即将踏入战场。
“就是这里了。”
要见到那位堪比我老妈八卦程度的人了!
必须要全力以赴。
身后两人还在好奇地打量橱窗里打盹的布偶猫,完全没注意到我僵硬的背影。
推门时风铃夹杂着喵叫声清脆作响,柜台后趴着的女人懒洋洋地支起下巴。
珊瑚色指甲油在阳光下宛如凝固的晚霞。
“欢~迎~光~临~”
看清来人后,她瞬间来了精神,眼睛眯成狡黠的弧线:“哎呀呀,这不是我们的人形猫薄荷先生吗?这次又拐带了哪只小野猫呀?”
“你这话说的我好像经常捡到猫一样。”
我迅速把航空箱放到柜台上,指尖敲了敲箱子。
要在她开始谈起我身后的人之前!给她找事情做!
“麻烦做个全套检查,包括洗澡和驱虫。”
“安啦。”老板娘千羽促狭地笑着,目光早已越过我锁定后方:“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后面两位可爱的小姐是谁呢。”
“唔……”
还是躲不过啊。
我就知道她会问啊,但我还是赌了一把。
结果输得彻彻底底。
下次还敢。
“姐姐,我是白影友明!是老哥的妹妹哦。”
“妹妹酱超——卡哇伊!”千寻姐变魔术般从柜台摸出草莓大福,“可以叫我千寻姐哦?”
“好的千寻姐!”
致命的甜食攻势下,友明瞬间沦陷。
我看着她头顶几乎要实体化的粉色小花,转头正对上雪之下若有所思的目光。她垂眸盯着柜台缝里卡着的猫毛,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文库本书脊——这分明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接着,老板娘看向雪之下。
“那这位是?”千寻姐托着下巴的手突然指向雪之下,我仿佛听见命运齿轮咔哒咬合的声音。
大脑皮层尚未处理完视觉信号,声带已经擅自振动:“我朋友,雪之下。”
脱口而出的瞬间,空调出风口的嗡鸣突然变得刺耳。
这样说就可以了……嗯等会,这样说好像才更有问题吧?
记得我和雪之下,谁都没有说过对方是朋友来着……
总而言之——丸辣!
雪之下整理书包肩带的动作顿在半空,金属扣环与面料摩擦出细碎的沙沙声。她睫毛低垂的模样让我想起被触碰就会闭合的含羞草叶片,可下一秒扬起的冷笑却淬着冰碴。
“唉……”
叹息声瞬间传来,寒意直逼我全身,毫无疑问!
雪之下她生气了!
“友明,现在你明白侍奉部的日常了?”
“完全明白!老哥简直是人类迷惑行为大赏!”友明叼着大福疯狂点头,糯米粉沾在鼻尖都顾不上擦。
不过听友明的语气有调侃的意味,但似乎……调侃的对象不是我?
连千寻姐都这样对我笑。
偏偏还没有人给我解释情况!
我是不是该回头看一眼比较好……好歹让我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吧。
但就在我要这样做的时候,另外两个满脸笑容的人马上支开我。
千寻姐的视线在我们三人间来回逡巡,忽然吹了声俏皮的口哨:“白影啊,帮姐姐我去照顾一下三号格的缅因猫吧,那个小家伙需要人安抚哦。”
“我为什么要帮你?”我不理解,然后后背就被友明推动。
后背突然传来推力,友明踮着脚尖把我往过道挤:“老哥的共情力连野猫都不如,正好特训!”
她推搡的力道带着恶作剧的雀跃。
所以到底是干嘛啊。
不过话说回来……那股寒意没有以前寒冷了,更像是习惯性的释放一样。
搞不懂。
布帘落下的刹那,我瞥见雪之下唇角转瞬即逝的弧度。
诊室里此起彼伏的猫叫声中,突然混进一声极轻的笑声——不知是谁的,亦不知为谁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