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馆内人声鼎沸,牵着宠物绳的游客在玻璃展区间穿梭。
无夜双手插兜走在最后,目光扫过那些兴奋的宠物犬——他当然没带白雪来。
光是想象银白色毛团在陌生环境炸毛的样子,就足以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更别提万一走丢后要到处贴寻猫启事的麻烦,还要到处找它。
光是构想那个场景就让他累得想当场躺平。
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一个人……
穹顶玻璃滤下的天光里,企鹅群正摇摇晃晃地踏过人造雪原,黑白分明的羽毛在冷光灯下泛起珍珠光泽。
“雪乃姐快看!是企鹅!它们走路的样子好像穿着燕尾服的老爷爷!”友明半个身子几乎挂在雪之下手臂上,指尖在玻璃上留下细小的雾气圆圈,“那只小企鹅在啄保育员的靴子!好可爱诶。”
“是很可爱呢,没想到这次还出现了这个动物啊。”雪之下的发丝垂落成一道墨色瀑布,在企鹅黑白相间的羽毛映衬下宛如水墨画。
无夜慢吞吞地跟在三步之后。
阳光透过弧形穹顶洒下来,将前方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仿佛能把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他盯着自己鞋尖上不知何时沾到的饲料碎屑,突然觉得这个来过十几次的展馆格外令人烦闷。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
前方的两位少女如同亲姐妹一般。
真是好一幅百合花开图。
就是某人似乎是多余的亚子。
看着两人的笑颜,无夜不禁摸摸下巴。
本来他就只是陪友明一起来的而已。
所以既然友明已经有人陪了,自己先行撤退也可以吧?
这般想着,他的脚步不知不觉放慢。
看见友明正举着企鹅玩偶朝雪之下头顶比划,后者无奈摇头时,一缕碎发垂落在解说牌金属包边折射的冷光里。
就是现在。
他贴着展示区栏杆挪动,企鹅们聒噪的鸣叫完美掩盖了鞋底摩擦地板的声响。
然而——
“老哥~”少女甜腻的尾音刺破喧嚣,友明攥住他袖口的力道像极了幼猫啃咬逗猫棒。
她指尖还沾着方才投喂鹦鹉时蹭到的粟米碎,在无夜袖口拓下星星点点的淡黄痕迹。
“你想去干什么呀?该不会是想开溜吧?”
无夜僵在原地,后颈传来布料被揪住的微妙触感。
少女鼓起的脸颊近在咫尺。
“是老哥你说了要陪我出来玩的诶,提前走算什么嘛。”
“算我累了,不想逛。”无夜死鱼眼里倒映着企鹅展区刺眼的蓝光。
“怎么能这样!”
友明拽着他袖口晃动的力度堪比地震仪,随后转念一想,竟然如此……那么——
“逃跑的老哥要请客,我们要吃可丽饼哦~要草莓鲜奶油双倍糖霜的!”
“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他嘴角抽搐,想了想之后的开销。
要给白雪买猫窝、猫砂盆、猫砂、猫粮……
那这样看来,他似乎没有多少钱能干其他事了。
也许找父母要点零花钱会好一些。
不过他已经忘记了如何做这种事……啊不对~
【白影无夜根本就没有做过这种事,前世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
他没有必须要这样做的理由。
真是个麻烦的人啊。
而那股烦闷也再次袭来,压在他心头。
真是狼狈……因为放学后要去侍奉部的缘故。
所以无夜没什么时间去打工,也意味着支出会慢慢比收入高。
他轻轻叹气,却悄然间与那蔚蓝眼眸相遇。
没有多少犹豫的,少年马上就改口。
“那就去那边吧,总得看点我喜欢的动物吧?”
他藏在身后的导览手册,和某个少女一样,在猫咪区画上了大大的红圈。
嗯……毕竟少年前世养猫那么多年了不是。
怎么可能不喜欢猫呢。
虽然他人缘不太好……什么都把握不住,但猫缘挺不错。
——
“老哥快看!是金雕!还有游隼!”友明兴奋的呼喊声几乎要刺破我的耳膜。
你好烦啊……
我一脸生无可恋。
手臂上传来的摇晃感让我不得不收回飘远的思绪。
自从刚才逃跑失败后,这丫头就像个人形枷锁般死死箍着我的胳膊——相比之下,雪之下那边只是被轻轻牵着手,待遇简直天差地别。
“你是在监视犯人吗?”我没好气地瞪了友明一眼。
“谁知道某个惯犯会不会又突然消失呢~”
她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
余光里,雪之下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格外引人注目。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那天在送她回家路上看到的那个笑容——透明得仿佛随时会碎裂在风里。
见过雪之下的姐姐阳乃之后,我能感觉的到。
她所成长的环境,必然相当严厉。
尚不知晓是从小如此,还是在某个时间节点变得如此。
雪之下在被邀请的时候,也一定考虑过会不会打扰我们。
而且——她也一定很少被人这样毫无顾忌地拉着到处跑吧?
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胸口传来熟悉的刺痛,以及深不见底的烦闷……
呵……白影无夜,你真是一点记性都不长啊。
明明下定过决心不想让她失去更多,结果自己却总是第一个想要逃跑。
遇到温暖,不是想着靠近,而是第一时间逃离。
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哦。
哈哈,可能永远改不了了。
“诶!不要扯我脸!”
脸颊突然被用力扯住,友明气鼓鼓的脸庞强行占据了我的视野。
“你发什么呆啊!差点就撞进体验区了!”
回过神才发现,我们不知何时已经从小型鸟类区转到了动物互动区。
眼前是一片开放区域,几个小朋友正在饲养员指导下给羊驼喂食。
友明一跺脚,用手指戳戳我胸膛。
“老哥你不要动不动就神游天外好不好!”
“抱歉抱歉。”我机械式地揉着脸颊,视线却像被磁石吸引般转向雪之下。
雪之下正望着互动区里的什么,玻璃映出她微微失焦的瞳孔——仔细看后,我发现那里倒映着一对正在喂食仓鼠的姐妹,年长的那个正把饲料分成等份放在妹妹掌心。
喉结无意识地滚动。
又是这种让人读不懂的表情。
不,不对。
或许我能读懂。
但我……害怕了……我不敢去读懂。
我这人很麻烦。
一开始,我根本不想知道有关她的事,
因为知道后会变得很麻烦,所以我一直在抗拒。
可是啊,哈……
人无法控制自己不向着期待的事物靠近,也无法控制自己到底作何感想。
我……已经无可避免的想要去了解她。
也……阻止不了这门被打开的缝隙会越来越大。
那——我还会再失去吗?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