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裹着雷声砸在瓦上,我窝在爸爸怀里,后颈的寒毛还竖着。
迷迷糊糊间触到的那根银线,此刻正顺着窗棂“嘶啦”刮过,在雨幕里泛着幽蓝的光。
爸爸的手掌压在我后背,热度透过小褂子渗进来,可他的胳膊绷得像根木棍——他也察觉到了。
“小涵?”他低头看我,油灯在闪电里忽明忽暗,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晃得像要裂开。
我张了张嘴,发出细弱的哼唧,手指无意识揪住他领口的布。
他突然僵住,顺着我的目光看向窗户——窗纸上映着根头发丝般细的银线,正沿着砖缝往炕边爬,速度慢得像蛇,却每寸都浸着冷意。
“爸!”爸爸喊了一声,声音发颤。
院外传来韩立的吆喝:“银线怕雷!这雨里带罡风,它们不敢太嚣张!”可话音未落,银线突然加速,“刺啦”一声划破窗纸,针尖似的头扎进土炕,溅起几点泥星。
我打了个哆嗦,爸爸立刻把我往怀里按,玉牌从枕头下滚出来,“长命百岁”四个字磕在炕沿上,发出清脆的响。
“小臧!”爷爷的声音撞开院门,他举着煤油灯冲进来,灯芯被风刮得乱晃,“赵薇他们去老宅子了,李明跟着。晓月说能量波动在地下室——”话没说完,兜里的对讲机“滋啦”响起来,赵薇的声音混着电流漏出来:“老爷,老井的泥印子是新的,他们守着入口。但雷一炸,那些银线缩回去了……”
爸爸的手在我后背轻轻拍着,像在安抚自己:“他们能行。”可他的拇指一直在摩挲玉牌边缘,把玉面都擦得发亮。
我贴着他胸口,听见他心跳快得像敲鼓,一下一下撞着我耳朵。
“赵姐!暗门在祭坛后面!”对讲机里传来李明的惊呼,接着是重物挪动的闷响,“门后有……黑袍人!七个!”赵薇急促的呼吸声灌进耳朵:“他们围着个水晶瓶,里面是血。”爷爷抓着对讲机的手青筋直跳:“记录位置,找地图。”
银线又动了,这次是两根,从房梁上垂下来,在雨幕里织成网。
晓月突然撞开厢房的门,发梢滴着水,手里捏着把黄符:“奶奶在灶房煮雄黄酒!”她扬手撒出符纸,符纸“腾”地烧起来,银线“滋啦”蜷成球,掉进泥水里冒黑烟。
爸爸趁机抱着我往外跑,爷爷拽住他胳膊:“去灶房!小薇他们快回来了!”
灶房里,奶奶掀开大锅的木盖,蒸汽裹着艾草香扑出来:“快进来!”地窖口的砖被掀开,露出黑洞洞的地道。
爸爸蹲下去要抱我进去,对讲机里突然炸响李明的喊:“赵姐!地图找到了!标着幽冥之心——”话音被玻璃碎裂声截断,接着是赵薇带着哭腔的尖叫:“黑影!是纸扎的!眼睛红的!”
爷爷的脸瞬间煞白:“撤!立刻撤!”爸爸的手在我后颈收紧,我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汗,黏糊糊的。
地窖外的雨更大了,砸在青石板上像下石子。
奶奶攥着我的脚腕,声音发颤:“小涵别怕,太奶奶在天上看着呢……”
“老爷!我们在老槐树下!”赵薇的声音带着风声,“黑影追上来了!”爷爷抄起镇宅刀冲出去,刀鞘撞在门框上“当”地响。
爸爸咬了咬牙,把我塞进奶奶怀里:“您守着小涵,我去接他们!”没等奶奶应,他已经冲进雨幕,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没。
地窖里的煤油灯忽明忽暗,照见奶奶脸上的皱纹都揪成了团。
我望着头顶的雨帘,听见远处传来镇宅刀劈砍的脆响,混着李明的喊:“赵姐先爬!”接着是“扑通”一声,像是有人摔进泥里。
奶奶突然站起来,把我塞进稻草堆最深处:“别出声!”她爬出地窖,声音混着雨声撞进来:“他爷爷!他们回来了!”
门“吱呀”被撞开时,我从稻草缝里看见爸爸扶着赵薇,她手腕上的红绳断了,半张地图还攥在手里,血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
李明捂着胳膊,衣服烧了个洞,焦味混着雨水直往鼻子里钻。
老爷跟着进来,镇宅刀上沾着黑褐色的东西,滴在地上“滋滋”冒烟。
“都去换干衣服。”老爷把地图往桌上一扔,雨水顺着刀背往下淌,“祭坛的仪式子时完成,用幽冥之心引那东西上身。”赵薇扯他袖子,血滴在地图边缘:“我们看见……那东西的影子在水晶瓶里,像个女人……”
“咚!”院外突然响起拍门声,比雷声还响。
爸爸猛地把我护在身后,老爷握着刀走到门前,刀尖对准门缝。
拍门声停了,雨声里飘来股霉味,像泡在水里的旧布。
赵薇突然僵住:“这味道……和祭坛里的一样!”
对讲机“滋啦”响起来,晓月的声音带着哭腔:“老爷!营地的阵图破了!银线往主屋来了!”老爷的脸色瞬间变了,他转身对爸爸喊:“带小涵去地窖!快!”爸爸抱起我就跑,我听见身后传来银线尖啸的声音,混着奶奶的尖叫:“他爷爷!”
地窖的木门“砰”地关上,黑暗里只剩爸爸的心跳声,“咚咚”撞着我耳膜。
雨水顺着门缝渗进来,滴在我脚边,凉丝丝的。
爸爸摸出打火机点燃蜡烛,昏黄的光里,他额头上的汗一颗一颗掉在我脸上。
“小涵,”他的声音哑得厉害,“等下不管听见什么,都别出声,知道吗?”他把玉牌塞进我手里,“攥紧这个,太奶奶在天上看着呢。”我捏着玉牌,凉玉贴着掌心,突然想起前几天太奶奶托梦说的话:“小涵别怕,玉牌是命,命比天大。”
院外的动静越来越大,有东西撞门的声音,有镇宅刀的脆响,还有晓月的喊声:“用符!贴门框!”爸爸把我塞进稻草堆最深处,自己挡在我前面,后背紧紧贴着土墙。
我望着他的后脑勺,突然发现他鬓角有根白头发,在烛光里闪着光——他才三十岁,可看起来像老了十岁。
“咔嚓!”又是一道闪电,照亮地窖的小窗,我瞥见窗外有个白影子,飘在雨幕里,长发贴在脸上,看不清模样。
爸爸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倒抽一口冷气:“是她……”那女鬼的手抬起来,指尖滴着水,正对着地窖的窗户。
“咚!”门被撞开了,老爷的声音吼道:“都进来!”爸爸一把抱起我,冲进主屋,看见晓月正往墙上贴符,韩立举着雄黄酒瓶往地上洒。
赵薇和李明靠在墙角,李明的胳膊还在流血,赵薇用地图压着伤口,地图上染了一片红。
老爷把镇宅刀插在地上,刀身震得嗡嗡响:“子时还有一个时辰,他们要引的是那女鬼的本体。”他看向爸爸怀里的我,“小涵的玉牌,是关键。”爸爸赶紧递过去,老爷接过玉牌,对着烛光看,“太奶奶刻的‘长命百岁’,用的是雷击木,能镇阴。”
晓月突然抬头,眼睛亮得吓人:“能量波动更强了!就在院子里!”她指着窗外,白影子已经飘到了院中央,雨水打在她身上,却落不下来,像被一层膜挡住了。
她的嘴动了动,发出“咿呀”的声音,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开始了。”老爷握紧镇宅刀,“小薇,李明,守住门口;韩立,撒雄黄;晓月,念咒;小臧,看好小涵。”他深吸一口气,朝女鬼走过去,“我来引她!”
女鬼的手突然抬起来,指向老爷,雨水里腾起一团黑雾,裹住了他的脚。
老爷的刀砍在黑雾上,溅起火星,“没用的!”他喊,“晓月!符!”晓月扔出一张符,“啪”地贴在女鬼额头上,女鬼尖叫一声,黑雾散了些。
爸爸抱着我退到墙角,我望着那女鬼,突然发现她的眼睛——和我在闪电里看到的银线,是一样的幽蓝色。
她的嘴张得更大了,露出白森森的牙,朝老爷扑过去。
老爷举刀格挡,“当”的一声,刀和女鬼的指甲撞在一起,迸出一串火星。
“小涵,闭上眼睛。”爸爸用手捂住我的眼睛,可我还是从指缝里看见,女鬼的指甲划破了老爷的胳膊,血珠溅在地上,很快被雨水冲散。
晓月又扔出一张符,这次贴在女鬼后颈,她的动作慢了下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说什么。
“她在说……”晓月皱眉,“她说‘还我孩子’。”爸爸的手一抖,“孩子?”他突然想起什么,“之前佛店夫妇说要领养小涵,是不是和她有关?”老爷咬着牙:“可能她的孩子没了,想夺小涵当替身!”
女鬼的哭声更响了,她伸出手,朝我抓过来,指甲尖泛着幽蓝的光。
爸爸抱着我往旁边躲,撞翻了桌上的油灯,火“轰”地烧起来,映得女鬼的脸忽明忽暗。
韩立赶紧拿水泼,可雨水混着油,火反而更大了。
“小涵!”爸爸喊,把我塞进赵薇怀里,“带她走!去老井!”赵薇抱着我往院外跑,李明在后面护着,雨水打在脸上,像针扎一样。
老井就在院角,井口盖着块大石头,赵薇掀开石头,抱着我往下爬,“抓紧我!”
井里很黑,只有头顶的雨声。
赵薇的呼吸喷在我耳朵上,“别怕,我们藏在这里,等他们解决了那东西就出来。”李明在井口张望,“赵姐,他们还在打!”我透过井口往上看,看见老爷的镇宅刀在雨里闪着光,晓月的符一张接一张飞过去,韩立的雄黄酒泼得满地都是。
女鬼的身影越来越淡,可她的指甲离我越来越近,透过井口的光,我看见她的指尖几乎要碰到我的脚。
赵薇猛地把我往上举,“李明!拉她!”李明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拽上井口,可赵薇还在井里,女鬼的指甲划破了她的肩膀,血珠滴在井壁上,“快走!”
爸爸冲过来,把我抱在怀里,转身往屋里跑。
屋里的火已经烧到梁上,噼啪作响,黑烟呛得人睁不开眼。
老爷的刀砍在女鬼心口,她的身体“轰”地散成黑雾,可黑雾里又伸出一只手,抓向我的脖子。
“不!”爸爸喊,把玉牌塞进我手里,“玉牌!”我攥紧玉牌,“长命百岁”四个字烫得手疼,黑雾突然像被风吹散了,女鬼的尖叫刺得我耳朵发疼。
一切突然安静了。
雨声还在,可那股寒意没了。
老爷跪在地上,捂着胳膊,血还在流;晓月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韩立的雄黄酒瓶碎在脚边,液体流了一地。
爸爸抱着我,浑身都在抖,他摸我的脸,摸我的手,“小涵没事,小涵没事……”赵薇捂着肩膀,笑了:“地图还在。”她从怀里掏出地图,虽然沾了血,可标记还清晰。
老爷站起来,擦了擦刀上的血,“天亮后,我们去幽冥之心。”他看向我,“小涵,这次多亏了你。”我望着手里的玉牌,“长命百岁”四个字在烛光里泛着暖光,像太奶奶的手,轻轻拍着我的手背。
院外的鸡突然叫了,天要亮了。
爸爸抱着我走到院里,雨水洗过的青石板上,还留着银线的焦痕,和女鬼的血印(其实是黑雾留下的痕迹)。
奶奶端来热粥,爸爸吹凉了喂我,我舔着勺子,突然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
“谁?”爸爸紧张地抬头。
“是我。”佛店男人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听说你们这里出事了,来看看。”他推开门,手里提着个红布包,“这是我新请的平安符,给小涵的。”
爸爸的脸色变了,他抱紧我,后退一步。
佛店男人笑了笑,“别误会,就是想帮帮你们。”他把红布包放在桌上,转身要走,“有事随时找我。”
他走后,老爷拿起红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张黄符,符上画着和女鬼指甲一样的幽蓝纹路。
“有问题。”他说,“这符是引鬼的。”
爸爸的手一抖,差点把我摔了,“他……他之前说要领养小涵,是不是早就盯上她了?”
晓月点头,“能量波动里有他的气味。”她皱眉,“看来敌人不止一个。”
老爷把符扔进火里,符“腾”地烧起来,冒出幽蓝的烟,“先处理幽冥之心,其他的,慢慢来。”
天彻底亮了,雨停了。
爸爸抱着我去晒台晒太阳,阳光暖融融的,照得玉牌发亮。
我望着院外的老槐树,枝桠上挂着根银线,在风里晃啊晃,像在说再见。
“赵薇!李明!”老爷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带着少见的急切,“马上回营地!”
赵薇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扯了扯李明的袖子:“走,老爷叫我们呢。”李明点点头,把地图叠好塞进怀里,跟着她往营地跑。
爸爸抱着我走进屋时,老爷正站在八仙桌前,镇宅刀立在桌上,刀身还沾着未干的黑渍。
他抬头看我们进来,目光扫过赵薇和李明,喉结动了动,严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