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响过,棚顶的塑料布被震得哗啦响。
爸爸的胡茬蹭着我发顶,他的心跳透过胸膛传到我耳朵里,一下,两下,稳得像老钟。
我攥紧他手里的佛珠,檀木珠子被体温焐得温热,可后颈的黄符却烫得厉害,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针在扎。
妈妈留下的玉镯贴在我手腕上,蓝光比刚才更亮了,把爸爸的手背照出一层青灰。
“小涵,我们该走了。”爸爸的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可我知道他是故意的——棚子外的血河正“沙沙”往老宅子淌,混着李明刚才滴的血,腥气直往鼻子里钻。
门帘被风掀起条缝,月光漏进来,我看见赵薇和李明的影子已经没了。
刚才他们摸向门闩时,李明后颈那道青紫色的指痕还在我眼前晃,像谁掐着他脖子拖走的。
爸爸的手在我后背轻轻拍了两下,抱着我往棚外走。
篝火快熄了,只剩几点火星子,映着老爷的脸。
他蹲在火边,往灰里埋什么,抬头时眼角的灰落下来,像掉了颗眼泪。
“跟着你爸,别松佛珠。”他冲我晃了晃手里的打火机,“要是看见啥不对劲儿……”
“轰隆——”
第三声雷炸在头顶,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爸爸的胳膊紧了紧,我听见远处传来“咔啦”一声,像是老宅子的窗棂碎了。
风突然大起来,卷着血河的腥气往我们脸上扑,棚子的塑料布“噼啪”响成一片。
这时候,爸爸兜里的对讲机突然响了,赵薇的声音从里面挤出来,带着电流的刺啦声:“目标建筑外围……有绳套陷阱,已规避。”
爸爸停住脚,把对讲机贴在耳边。
我歪头看他,他的喉结动了动,说:“保持隐蔽,注意脚下。”
老爷凑过来,打火机的光“啪”地亮起,照亮他皱巴巴的眉头:“那俩娃子进宅子了?”
爸爸点头,对讲机里又传来赵薇的声音:“进入一层,地板有活动砖块,疑似机关……李明,慢着!”
“嘶——”李明倒抽冷气的声音清晰得像在耳边,“脚脖子刮了道口子,不打紧。”
晓月突然从黑暗里走出来,她的长发被风吹得乱飞,可眼神比月光还冷:“能量波动在变强。”她伸手按在胸口,指尖微微发抖,“老宅子地下……有东西在抽阳气。”
老爷的打火机灭了,黑暗里他的眼睛亮得吓人:“那是在聚魂。”他摸出烟袋锅子,“民国那女鬼的三魂,就快齐了。”
爸爸的佛珠在我手里硌得生疼,我抬头看他,他正盯着老宅子的方向。
月光照在宅子的青瓦上,像铺了层霜,可二楼有扇窗户亮着——不是月光,是蜡烛光,一跳一跳的,像谁在里面喘气。
“赵姐,看这儿!”李明的声音突然拔高,“地下室的门,被藤蔓遮住了。”
对讲机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是赵薇压抑的抽气声:“门缝……有光。”她的呼吸变得急促,“里面有人,穿黑袍,围成圈……中间有个台子,上面摆着……”
“别凑太近。”爸爸对着对讲机低吼,“报告位置。”
“负一层最里间。”赵薇的声音发颤,“他们在念咒,我录下来了……”
“嗡——”
晓月突然捂住耳朵,膝盖一弯差点栽倒。
爸爸赶紧伸手扶她,可她的指甲深深掐进自己手背,说:“停了!那股能量……突然变凶了!”
老爷“咔”地打着火机,火光照亮晓月煞白的脸。
她额角全是汗,顺着下巴滴在地上,和血河的水混在一起,“他们不是在聚魂……是在引魂!”她抓住老爷的袖子,“引的是民国那女鬼的第三魂,等仪式完成,她就……”
“哗啦——”
对讲机里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接着是李明的闷哼:“赵姐!”
“我没事。”赵薇喘着气,“碰倒了个香炉。那些人没发现……等等,李明你看!”
“地图?”李明的声音里带着惊喜,“是用血画的,标记着‘幽冥之心’……”
“那是镇魂眼!”老爷突然站起来,烟袋锅子“当”地掉在地上,“那女鬼的第三魂就封在那儿!”
爸爸的佛珠“啪”地断了线,檀木珠子滚了一地。
我赶紧去抓,可手刚碰到一颗,后颈的黄符突然烫得像要烧起来,玉镯的蓝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爸……”我扯他衣角,嗓子发紧,“疼……”
爸爸把我抱得更紧,他的脸埋在我发间,可声音还是稳的:“别怕,快了。”
这时候,对讲机里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接着是赵薇急促的低语:“有动静!左边角落……黑影在动!”
“保护地图!”李明喊了一声,接着是肉体相撞的闷响,“赵姐你先走——”
“李明!”赵薇的尖叫刺破对讲机,“它抓你后颈了!”
我的后颈突然一阵剧痛,像是被指甲抠进肉里。
玉镯“咔”地裂了道缝,蓝光“唰”地暗下去。
爸爸猛地转身,往老宅子跑,可刚迈出两步,老爷的声音从后面炸响:“回来!”
我们全停住了。
老爷站在篝火边,背对着我们,影子被拉得老长,像座山压过来。
他的烟袋锅子还在地上,可手里多了把泛着寒光的匕首——那是他从不离身的镇宅刀。
“快回来!”他又喊了一声,声音像敲在青铜上,“那东西要锁魂了!”
爸爸刹住脚,怀里的我被颠得差点掉下去。
老宅子方向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接着是李明压抑的痛呼。
赵薇的声音从对讲机里挤出来,带着哭腔:“我们这就撤!”
风突然停了,血河的流动声清晰得可怕。
我转头看老宅子,二楼那扇亮着蜡烛的窗户里,有个影子晃了一下——是个女人,穿着月白旗袍,长发垂到腰际。
她的脸白得像纸,可嘴角往上勾着,露出颗尖尖的虎牙。
后颈的黄符“滋啦”一声烧着了,我疼得哭出声。
爸爸赶紧扯下符纸,可符灰刚落地,就被血河卷着往老宅子淌去。
玉镯的蓝光彻底灭了,我突然看清地上的血河——里面不光有血,还有细细的银线,像人的头发,正缠在爸爸的脚腕上。
“爸……”我指着他的脚,“有头发!”
爸爸低头一看,脸色瞬间惨白。
他弯腰去扯,可银线“唰”地缩了回去,钻进血河,往老宅子流得更快了。
这时候,赵薇和李明的影子从黑暗里冲出来,李明捂着后颈,指缝里渗着血,赵薇举着摄像机,红光在抖。
“老爷!”赵薇喊,“地图拿到了,可……”
“先过来!”老爷挥了挥镇宅刀,刀尖指向我们脚边的血河,“踩着我的脚印走,别碰着血!”
我们围成圈往篝火边挪,血河在脚边“沙沙”响,像有人在低声数数。
晓月突然蹲下,伸手摸了摸血河,指尖刚碰到血,就猛地缩回来,指甲盖全黑了:“是尸油混的血,能锁活人魂。”
“锁魂?”李明的声音发颤,“那刚才那黑影……”
“是引魂鬼。”老爷把镇宅刀插进血河,刀刃立刻冒起青烟,“它要是抓着你们的魂,就会带去给那女鬼凑三魂。”
爸爸的手在发抖,可他还是把我往上托了托,说:“现在怎么办?”
老爷盯着老宅子的方向,月光照在他脸上,照出一道深深的皱纹。
他摸出怀里的黄纸,上面画着朱砂符,“等会儿我去引开那东西,你们带着小涵去镇魂眼……”
“不行!”晓月抓住他的胳膊,“您都七十了,那东西要的是活人的阳寿……”
“轰——”
第四声雷炸响,老宅子的屋顶腾起一团黑雾。
我看见那个穿月白旗袍的女人站在屋顶,长发被雷风吹得乱飘,她对着我们张开双臂,嘴一张一合,像是在喊什么。
“她在喊什么?”赵薇举起摄像机,镜头对准屋顶。
屏幕上的红光突然变成雪花点,接着清晰起来——女人的嘴型是“还我孩子”。
爸爸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怀里的我差点掉下去。
“是她……”他哑着嗓子说,“民国那女鬼,我见过她,她死前……”
“爸!”我抓住他的衣领,后颈的皮肤还在发烫,“我们快走吧!”
老爷突然把镇宅刀拔出来,刀刃上的血珠“啪嗒”掉在地上,溅起火星。
他把地图塞给晓月,说:“记住幽冥之心的位置,等雷停了就走。”他又摸出块糖塞进我手里,和之前那块一样,糖纸窸窸窣窣响,“小涵,含着。”
我把糖塞进嘴里,甜得发苦。
这时候,老宅子方向传来“吱呀”一声,是门开了。
那个穿月白旗袍的女人从门里走出来,脚不沾地,飘在血河上。
她的长发里缠着银线,和血河里的银线连在一起,越拉越长,往我们这边伸过来。
“走!”老爷吼了一声,抄起镇宅刀迎上去,“往镇魂眼跑!”
爸爸抱着我转身就跑,晓月和赵薇架着李明跟在后面。
风又大了,吹得我们的衣角猎猎作响。
我回头看,老爷的影子越来越小,可镇宅刀的寒光还在闪,像颗不会灭的星星。
“爸,老爷他……”我抽着鼻子问。
“他没事。”爸爸的声音有点抖,可他的胳膊像铁箍一样箍着我,“小涵,抓紧我,我们得赶在雷停前到镇魂眼。”
对讲机里突然传来老爷的声音,带着回音,像是从井底冒出来的:“记住,幽冥之心在……”
“刺啦——”
电流声切断了他的话。
晓月猛地停住脚,举起地图,月光照在上面的血字上:“找到了!往前两百米,有棵老槐树,树下有个洞……”
“沙沙——”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我不敢回头,可玉镯的碎片突然在我手腕上发烫。
爸爸跑得更快了,可我还是听见了,那个女人的声音在风里飘:“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糖在我嘴里化了,甜津津的,可我突然想起老爷塞给我的第一块糖,也是这么甜。
血河还在身后淌,可我们的影子已经融进了黑暗里。
前面的老槐树越来越近,树影里有个黑洞,像张等着吞人的嘴。
这时候,远处传来老爷的声音,很轻,却像敲在铜锣上:“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