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脚步猛地顿住,我被颠得撞在他锁骨上,后颈那团火“轰”地烧得更旺了。
玉镯碎片贴着手腕,烫得像块炭,我无意识地蜷起手指,指甲几乎掐进他衣领里。
“老爷喊我们回去。”晓月的声音带着喘息,她攥着地图的手背上暴起青筋,“刚才那声……像是从地底下挤出来的。”
赵薇突然转身,发梢扫过我的脸。
她腰上挂的对讲机还在滋啦响,可这声“快回来”比电流声更清晰,像根针直接扎进耳朵里。
李明扶着树桩直喘气,额角的汗滴在泥地上,洇开个深色的圆:“要不……回去?老爷从来没这么急过。”
爸爸的喉结动了动。
我抬头看他下巴,胡茬蹭得我脸痒,可他眼睛红得吓人,像浸在血里:“小涵后颈还在发烫。”他说,声音哑得像砂纸,“玉镯也不对。”
“那是预警。”晓月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她的手凉得惊人,可碰着玉镯碎片时,碎片“嗡”地震了下,像只受了惊的蜂。
“它在怕。”她盯着我手腕上淡青色的血管,“怕我们走那条路。”
风突然变了方向,卷着血河的腥气灌进鼻腔。
我打了个喷嚏,嘴里的糖渣粘在腮帮上,甜得发腻。
爸爸突然蹲下来,让我面对面看他——他额角有道血痕,不知道是刚才跑的时候撞的,还是老爷那把镇宅刀溅的。
“小涵,”他用拇指抹掉我嘴角的糖渣,“等下不管看见什么,都抓紧爸爸,好不好?”
我用力点头,后颈的灼热却顺着脊椎往上爬,烫得眼眶发酸。
返回营地的路像被按了快进键。
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扭成一团,血河的“哗哗”声忽远忽近,我听见赵薇的战术靴踩断枯枝的脆响,听见李明粗重的喘息,听见爸爸心跳快得像敲鼓。
等那间漏雨的土坯房出现在眼前时,我的睫毛上已经凝了层细汗——老爷正站在门口,镇宅刀垂在身侧,刀身上的血没擦,滴在青石板上,“嗒、嗒”响。
“过来。”他朝我们招招手,声音像块冻硬的铁。
我这才发现他左袖管浸透了血,暗红的痕迹从肩头洇到手腕,可他脸上半点疼的样子都没有,眼睛亮得吓人,“把门闩上。”
赵薇刚要动,老爷突然抬手:“慢着。”他刀尖挑起脚边的银线——是从女鬼长发里缠出来的那种,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踩着线走。她的怨气附在线上,沾着就脱层皮。”
爸爸抱着我绕开银线,鞋底擦过青石板的声音格外清晰。
等所有人挤进屋,老爷“咔嗒”闩上门,又搬来条长凳顶上。
土坯房的窗户没玻璃,钉着块破油布,风灌进来时,油布“哗啦”响,把桌上的蜡烛吹得直晃,影子在墙上扭成怪物。
“敌人就在附近。”老爷把镇宅刀插进桌缝,刀身震得蜡烛跳了跳,“那女鬼的怨气比三天前重了十倍。她缠上小涵,不是要索命。”他突然看向我,目光像把刀,“她要借小涵的命,养她肚子里的鬼胎。”
我打了个寒颤,后颈的火“轰”地烧到头顶。
爸爸的胳膊猛地收紧,我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音:“你说过……她死的时候没孩子。”
“她自己也以为没。”老爷从怀里摸出个布包,解开,里面是截发黑的指骨,“我在血河边挖到的。骨头上的咒文是民国时的养胎术——她被人灌了药,孩子没成型就死在肚子里,怨气把胎魂封在子宫里,养了近百年。”他指腹蹭过指骨上的刻痕,“现在胎魂要成型了,需要活人的生气。小涵刚出世,阳气最纯。”
赵薇突然把地图拍在桌上。
蜡烛光照着图上的血字,我看见“幽冥之心”四个字渗着暗褐色,像是用干血写的。
“这是从老槐树洞里掏出来的。”她指尖点在地图右下角,“幽冥之心是块阴玉,能镇住方圆十里的怨气。只要把它嵌进镇魂眼,女鬼的胎魂就养不成。”
韩立一直靠在墙角没说话。
他穿件洗得发白的灰布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两道狰狞的刀疤。
这时候他走过来,手指覆盖住赵薇的指尖:“位置没错。”他声音像浸了水的砂纸,“但洞外有三重锁魂阵。我前天夜里试过,阵眼在老槐树根下,得用活鸡血破。”
晓月突然捂住太阳穴。
她原本苍白的脸现在泛着青,额角的汗顺着下巴滴在地图上,晕开团淡墨:“我能感觉到……”她闭着眼,睫毛抖得像要飞起来,“那股力量在涨,像潮水。还有六个小时,最多六个小时,胎魂就要成型了。”
爸爸的手在我背上轻轻拍着,一下,两下,像在拍哄我睡觉。
可他的掌心全是汗,把我后背的衣服都浸透了:“我跟你们去。”他说,抬头时眼睛亮得吓人,“我抱着小涵,你们破阵,我护着她。”
“不行。”老爷和韩立同时开口。
老爷的刀在桌上压出道深痕:“你身上沾了女鬼的怨气。前天她缠你那次,你撞在槐树上?”爸爸愣了下,点头。
“槐木属阴,她的怨气渗进你骨头里了。”老爷扯下块布,蘸了桌上的酒,擦他胳膊上的血,“你靠近镇魂眼,阵眼会吸你的怨气,连带小涵也得被卷进去。”
“那我留下。”爸爸把我往怀里按了按,“你们去破阵,我守着小涵。”
“守不住。”韩立突然从怀里摸出个青铜铃铛,摇了摇。
铃铛声像根细针,扎得我耳朵发疼,“她的银线能爬墙,能钻地。刚才我在院外撒了雄黄酒,可你们回来时,线上的雄黄印子被蹭掉了——她派了替身跟着。”
屋里突然静得能听见蜡烛芯爆裂的“噼啪”声。
晓月的手指抠着地图边缘,指节发白:“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小涵……”
“有办法。”老爷突然掀开裤脚,小腿上绑着个红布包。
他解开来,里面是块半指长的玉牌,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边角磨得发亮,“这是小涵太奶奶的。她当年走阴差,用这玉牌护过三个孩子。”他把玉牌塞进我手里,玉牌凉丝丝的,压得我手腕往下坠,“等下我在屋里布个困魂阵,玉牌镇在阵眼上。她进不来,胎魂就吸不到小涵的生气。”
“那你们呢?”爸爸抓住老爷的手腕,“破阵需要几个人?”
“三个。”韩立把铃铛收进怀里,“我、晓月、赵薇。晓月破阵眼,赵薇引开银线,我断后。”他看了眼窗外,月光被乌云遮了大半,“现在是子时三刻,六个小时后日出。我们得在卯时前赶到老槐树,否则……”
“否则胎魂成型,小涵的阳气会被抽干。”晓月接完这句话,突然打了个寒颤。
她盯着窗户上的油布,声音轻得像叹气,“你们觉不觉得……风停了?”
屋里的蜡烛突然“呼”地窜起老高,火光照亮油布上的影子——有根银线正顺着窗沿爬进来,细得像根头发,却在墙上投下碗口粗的阴影。
“关窗!”老爷抄起镇宅刀扑过去。
可他刚动,那银线“刷”地缩了回去,油布“哗啦”一声被撕开道口子。
冷风灌进来,吹灭了蜡烛,也吹起桌上的地图。
我看见“幽冥之心”四个字在黑暗里泛着幽光,像双眼睛。
爸爸紧紧捂住我的耳朵,可我还是听见了——那女鬼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混着血河的“哗哗”声,还有婴儿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