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里那点红越来越清晰,像滴凝固的血。
我窝在爸爸臂弯里,能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音——他抱我的手紧得发疼,剑穗扫过我后颈,凉丝丝的。
\"这只是一个开始......\"那声音突然钻进来,像有人贴着我耳朵吐气。
我打了个激灵,嘴里的橘子糖都化得发苦。
爸爸的剑\"嗡\"地颤了一声,剑尖差点戳到自己腿;老爷的桃木剑早掉在脚边,他蹲下身去捡,手指抠着青石板缝直发抖;赵薇猛地站起来,带血的石头砸在地上,她盯着山雾方向,睫毛抖得像要掉下来;李明的铜钉\"当啷\"掉了两枚,他弯腰去捡,抬头时额角全是汗;姥爷的金粉还沾在指缝里,他把我往爸爸怀里按了按,哑着嗓子说:\"小涵别怕,姥爷在。\"
晓月的魂光突然烧得更亮,像团小太阳贴在我耳边:\"是那红鞋......那鞋里的东西在说话。\"她的声音比刚才稳了些,可我还是能听见她在抖,\"它......它在笑我们。\"
老爷终于捡起桃木剑,剑身映着月光,照出他发白的嘴唇:\"看来我们的敌人并不打算轻易放弃。\"他转身扫过我们每一个人,皱纹里全是冷汗,\"都打起精神,接下来的麻烦只会更狠。\"
李明抹了把脸,弯腰捡起铜钉。
他指尖还沾着祭坛的血,在铜钉上抹出个红手印:\"我去查查地面的符阵。\"说着蹲下去,指甲刮开表层浮土——之前钉铜钉的地方,泥土正泛着青,像被泡在冷水里的伤口。
姥爷跟着走过去,眯眼望了望山雾,从兜里摸出块磁铁似的东西,在地上划拉:\"这底下有东西,磁场乱得很。\"
晓月飘到他们头顶,魂光忽明忽暗。
她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像团会呼吸的云:\"能量波动......是从地底下往上钻的。\"她突然往下一沉,魂光猛地缩成个小点,\"很深,比之前那些黑影藏得深百倍!\"
\"地底?\"老爷的桃木剑重重敲在地上,震得青石板裂了道缝,\"难道那东西......\"他话没说完,地面突然抖了一下。
我被颠得额头撞在爸爸肩上,疼得抽了抽鼻子——爸爸的肩硬得像块石头,他低头看我,眼睛里全是血丝:\"小涵乖,爸爸在。\"
第二下震动来得更猛。
赵薇踉跄着扶住祭坛,带血的石头滚进了香灰堆;李明趴地上死死攥住铜钉,指甲缝里全是泥;姥爷被震得跪了条腿,却还举着磁铁往地上按;老爷扶着祭坛边缘,指节白得像要断。
山风\"呼\"地卷起来,把香灰刮得漫天都是,我眯着眼,看见山雾里那点红更近了——是双绣着并蒂莲的红布鞋,鞋尖沾着泥,鞋帮破了道口子,露出里面黑黢黢的布。
\"轰!\"
第三下震动直接掀翻了半块祭坛。
我被爸爸猛地护在怀里,脸贴在他心口,听见他心跳快得像擂鼓。
等我再抬头,脚边的地面裂开条大缝,黑黢黢的,像张怪兽的嘴。
缝里冒出股腐臭味,像死了半个月的鱼泡在臭水里,我皱着鼻子直躲,爸爸却抽了抽鼻子:\"尸臭。\"
最先从缝里爬出来的是只手。
青灰色,指甲长得能勾住石板,指节上还挂着烂肉。
接着是条腿,膝盖扭曲成奇怪的角度,小腿骨戳破皮肤,白森森的。
等整个身子爬出来,我差点哭出声——那根本不是人,是具烂得只剩半边脸的尸体,左眼窝是空的,右眼翻着白,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黑牙。
\"守住祭坛!\"老爷的桃木剑劈向那东西,剑尖冒起蓝火。
那东西怪叫一声,躲开了,爪子却抓向李明——李明正蹲在阵眼边,铜钉还攥在手里。
爸爸吼了一嗓子,挥剑冲过去,剑刃砍在怪物胳膊上,\"当\"的一声,像砍在石头上。
怪物不疼不痒,反手就抓向爸爸的脸——我尖叫起来,爸爸偏头躲开,可怪物的指甲还是划开了他的脸颊,血珠\"啪嗒\"掉在我额头上,烫得我直缩脖子。
赵薇抄起块带血的石头砸过去,这次她没扔偏,石头砸在怪物后颈。
符纸上的血珠又亮了,比之前更红,像滴烧红的铁水。
怪物惨叫着滚进裂缝,可很快又有新的爬出来——三只、五只、十只......它们浑身都是烂肉,有的少了胳膊,有的肚子破了个洞,肠子拖在地上,每走一步都\"吧嗒吧嗒\"滴着黑水。
晓月的魂光突然烧得极亮,她飘到裂缝上方,双手张开:\"我来封!\"魂光像道绳子,缠住最前面那只怪物的脖子。
怪物拼命挣扎,可魂光越勒越紧,最后\"咔嚓\"一声,怪物的脑袋掉了。
可掉了脑袋的怪物还在爬,两只手往前抓,指甲在石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姥爷摸出金粉,扬手撒向裂缝。
金粉沾在怪物身上,滋滋作响,像热油滴在冰上。
他边撒边喊:\"小涵他爸,护好小涵!
老李,钉阵眼!
薇薇,用你的血符!\"李明咬着牙,把最后几枚铜钉钉进阵眼,每钉一下都震得手发麻;赵薇撕了张符纸,咬破指尖在上面画符,血珠滴在符上,\"腾\"地烧起来,她扔向怪物群,符纸炸成一团火球,烧得最近的几只怪物直打滚。
爸爸背靠着祭坛,把我护在身后。
他脸上的血还在流,滴在我衣服上,红得刺眼。
他挥剑的速度慢了,可每一剑都准得很——刺穿怪物的喉咙,挑断它们的手筋,砍碎它们的膝盖。
有只怪物从背后扑过来,爸爸转身太慢,被撞得跪了下去。
我吓得闭紧眼,可没听见想象中的疼痛声,只听见\"噗\"的一声,接着是怪物的惨叫。
睁眼一看,晓月的魂光缠住了怪物的脖子,正使劲往回拽。
\"顶住!\"老爷的声音哑得像破锣,他的桃木剑已经砍断了三只怪物的脑袋,剑刃上全是黑血。
可怪物还是源源不断爬出来,裂缝越裂越大,连祭坛都开始往下陷。
我突然看见山雾里那点红——红鞋还在,可这次我看清了,鞋上面有半截裤脚,青灰色的,绣着缠枝莲。
\"爸爸......\"我小声喊,嗓子哑得厉害。
爸爸低头看我,脸上全是汗和血,可他冲我笑了笑:\"小涵别怕,爸爸不会让它们碰你一根汗毛。\"他的剑又刺出一剑,刺穿了扑过来的怪物的心脏——那怪物的心脏是团黑泥,\"啪\"地碎在剑刃上,散出股腥臭味。
不知道打了多久。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可耳边全是怪物的惨叫、金属碰撞声、符纸燃烧的\"噼啪\"声。
爸爸的呼吸越来越重,每挥一剑都要喘半天;赵薇的血符快用完了,她咬着嘴唇,又咬破了指尖;李明的铜钉钉完了,正用石头砸怪物的脑袋;姥爷的金粉撒完了,现在举着块碎瓷片在划怪物的眼睛;晓月的魂光暗了很多,像团快熄灭的蜡烛。
终于,怪物的叫声弱了。
最后一只怪物被老爷的桃木剑刺穿脑袋,黑血溅了他一身。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扶住祭坛,桃木剑\"当啷\"掉在地上。
山风又静了,月光重新照下来,照见满地的怪物残骸——有的在冒烟,有的在慢慢融化,有的只剩堆黑泥。
裂缝还在,可没再爬出怪物。
山雾里的红鞋不见了,只剩双印在青石板上的红鞋印,像两滩没干的血。
爸爸瘫坐在地上,把我抱在怀里。
他的剑掉在脚边,剑身全是缺口。
他摸了摸我的脸,手在发抖:\"小涵,小涵......\"
赵薇坐在祭坛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全是咬破的伤口,血珠还在往下滴。
她笑了一声,又哭了:\"奶奶,我好像......真的没给您丢脸。\"
李明靠在祭坛上,闭着眼喘气。
他衣服全被血和泥浸透了,可嘴角还挂着笑:\"成了......至少......这次成了。\"
姥爷蹲在裂缝边,用树枝拨了拨怪物的残骸。
他抬头看我们,眼角的泪还没干:\"暂时......暂时顶住了。\"
老爷跪在地上,捡回他的桃木剑。
剑刃上的黑血还在往下滴,他盯着山雾弥漫的方向,声音轻得像叹气:\"可这......这才刚开头啊......\"
山风又卷起来,吹得香灰漫天飞。
我打了个喷嚏,爸爸赶紧把我往怀里拢了拢。
月光下,裂缝里突然冒出股黑烟,像条蛇,慢悠悠升上天空,消失在山雾里。
老爷猛地抬头,桃木剑\"嗡\"地颤了一声。
他盯着黑烟消失的方向,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爸爸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抱紧了我。
他的心跳还是很快,可这次,我听见了他喉咙里的低吟:\"小涵,咱们臧家的娃......得更硬气些啊。\"
山雾里,隐隐约约又传来那声轻笑,像片羽毛,轻轻落在每个人的后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