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坛路的路灯在头顶忽明忽暗,我盯着木盒里那截青黑的断指,后颈咒纹窜到耳后,像被火钳烙着。
苏璃的香膏味混着风扑过来,她弯腰用银镊子夹起断指,指甲盖下凝着暗红血渍——和族谱里记载的,太爷爷被剜去的那根食指,连月牙形状都分毫不差。
\"周慕白在示威。\"我的声音刮着喉咙,\"他知道我们查到主坛,故意留这个,说明真正的祭台早挪地方了。\"
白清欢的相机在她手里抖,镜头裂缝里漏出的光扫过断指:\"刚才追李明时,照片里那三个影子...是不是他养的活死人?\"她睫毛颤得厉害,急诊室练出来的稳当劲全碎了,\"他们为什么追李明?\"
我捏了捏眉心。
李明昨天才被苏璃怀疑动过香膏窖,今天主坛就出事,这时间线太刻意。\"他要么是周慕白的棋子,要么被当成了弃子。\"我扯过外套盖住木盒,\"现在要断周慕白的根——他搞活死人需要什么?
怨气,骨灰,阴地。
前两样得靠黑市。\"
苏璃突然按住我手背,她指尖凉得像浸过冰水:\"老鼠哥。\"她从包里翻出张皱巴巴的名片,边角沾着沉香木屑,\"三个月前收老山檀时,有个中间人提过他,管着城南骨灰交易网。\"
白清欢的相机\"咔\"地响了一声,她低头看屏幕,瞳孔猛地缩成针尖:\"你们看!\"照片里,木盒上的断指周围浮着淡灰色雾气,正顺着苏璃的银镊子往她手腕爬。
苏璃反手拔下耳后别着的香膏针,在自己腕间划了道血线。
雾气触到血珠\"滋啦\"一声,像被泼了滚油般散开。
她舔了舔唇角的血,笑意在脸上裂成碎片:\"走,找老鼠哥。\"
小酒馆在旧城区最脏的巷子里,霓虹灯牌\"夜枭\"闪着暗红的光,推门时门框发出垂死的吱呀声。
老鼠哥坐在最里面的卡座,秃头泛着油光,左脸有道从眉骨到下颌的疤,正用刀尖挑着油炸花生米。
白清欢缩在我身后半步,相机带在她掌心勒出红印。
苏璃却径直走过去,香膏瓶在指尖转了个圈——我知道她这是在用气味探对方底。
老鼠哥的刀尖\"当\"地戳在桌面,疤顺着嘴角扯动:\"林先生?\"他目光扫过我后颈,\"听说你会看风水,怎么,改做阴买卖了?\"
我把银行卡拍在他面前。
卡面还沾着主坛祭台的灰,在油腻的桌面上格外扎眼:\"要高纯度骨灰,带怨气的。\"
老鼠哥的疤跳了跳,刀尖沿着卡边划了道印子:\"行市我懂,三万一斤,预付五成。\"他突然倾身,腐臭的烟味裹着酒气扑过来,\"但得说清楚,谁派你们来的?
周会长?
还是...\"他目光扫过苏璃的混血轮廓,\"境外那些玩降头的?\"
苏璃的香膏瓶在桌下轻轻碰了碰我的鞋尖——这是她在说\"他在撒谎\"。
我摸出支烟点上,火星子映着老鼠哥发红的眼:\"周会长最近胃口太大,我们想分杯羹。\"
他的喉结动了动,刀尖在卡上压出个凹痕。
白清欢的相机突然\"咔嚓\"响,她猛地把屏幕转向我们:照片里,老鼠哥背后飘着团黑雾,正顺着他后颈往衣领里钻。
\"你身上有阴祟。\"我碾灭烟头,烟灰落在他手背上,\"周慕白给你的货有问题吧?\"
老鼠哥的手猛地抖了下,刀尖扎进掌心。
他盯着渗血的伤口,突然笑了,疤被扯得更狰狞:\"行,我信你们。\"他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条,\"明晚十点,码头3号仓库,带够钱。\"
苏璃指尖勾住我的袖口,力道轻得像片羽毛。
我抓起纸条时,触到她掌心的香膏——是\"惊雀\",她特调的,只有极度警惕时才用。
出了酒馆,白清欢的相机又响了。
她举着屏幕让我们看,照片里,老鼠哥正趴在桌上,秃头在暗红灯光下泛着青灰,他背后的黑雾凝成只手,正掐住他后颈。
\"他活不过三天。\"我把纸条折成小块塞进衣袋,后颈咒纹又开始窜动,比在主坛时更烫,\"周慕白连自己人都喂活死人...苏璃,你说的老鼠哥人脉,靠得住么?\"
苏璃停住脚步,月光漫过她眼尾的泪痣。
她突然笑了,香膏味裹着夜风漫开,甜得发腻:\"老鼠哥靠不住,但他的货单靠得住。\"她指尖绕着发尾打转,\"明晚仓库见,我让老陈头调了十支避阴香,够我们翻他的账本。\"
白清欢扯了扯我袖子,相机镜头上的裂缝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我总觉得...老鼠哥刚才看你的眼神,像在看块肥肉。\"
我摸了摸后颈的咒纹,它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声,混着潮水的腥气扑过来。
\"肥肉?\"我低笑一声,把苏璃和白清欢往身后带了带,\"那就让他咬一口。\"
苏璃轻轻一笑,散发出一种迷人的气息,发间香膏的甜腻里,慢慢浮起一丝极淡的苦艾味——那是她准备动手的信号。
我跟着老鼠哥拐过三条逼仄的巷子时,后颈咒纹已经烫得能煎鸡蛋了。
苏璃的香膏味忽浓忽淡,甜腻里裹着苦艾的刺,像根细针在我鼻腔里挑——她在调整气味掩码,防止被仓库里的阴祟盯上。
白清欢落在最后,相机快门偶尔\"咔嗒\"一声,是她在用镜头扫过墙根的影子,那些在月光下泛着青灰的东西,应该是被骨灰怨气养出来的阴灵。
\"到了。\"老鼠哥停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钥匙串哗啦一响。
门轴转动的声音像老妇的呜咽,混着霉味和腐香的气流扑出来——那是骨灰罐密封不严漏出的怨气,带着股陈血泡过檀香的怪味。
仓库比我想象的大,水泥地面堆着上百个黑陶罐,月光从破窗漏进来,在罐子上投下蛛网似的阴影。
老鼠哥摸出打火机,\"啪\"地照亮墙角的油灯,昏黄光晕里,几个陶罐的封泥裂了缝,灰白色雾气正顺着缝隙往外钻。
苏璃的高跟鞋在水泥地上敲出轻响,她弯腰凑近最近的陶罐,指尖悬在封泥上方半寸。
我看见她耳后血管微微跳动——那是她用嗅觉探知的信号。\"怨气浓度够。\"她直起身子,眼尾的泪痣被灯光晕成颗血珠,\"但掺了新料。\"
老鼠哥的疤在油灯下扭成条蜈蚣:\"苏小姐好鼻子。\"他踢了踢脚边的陶罐,\"上个月收了批车祸死者的骨灰,怨气生猛得很,混着老料用正好。\"
我摸出袖扣大小的天机罗盘,表面的青铜纹路开始发烫。
罗盘指针突然疯转,在\"阴聚\"方位划出残影。
我盯着跳动的指针,后槽牙咬得发酸——这些骨灰罐里的怨气不是自然累积的,每个罐子底部都压着半枚铜钱,钱眼穿进根红绳,绳头浸过黑狗血。\"用阴钱锁魂。\"我捏紧罗盘,\"周慕白教你的?\"
老鼠哥的喉结滚了滚,油灯在他瞳孔里晃成两点鬼火:\"林先生懂行。\"他从怀里摸出个牛皮纸信封,\"要货单的话...五万。\"
苏璃的香膏味突然变得尖锐,像被碾碎的薄荷。
她指尖勾住我手腕,指甲轻轻掐了下——这是\"他在抬价\"的暗号。
我扯了扯领口,咒纹顺着脊椎往下窜,烫得背心渗汗:\"三万。\"
\"四万五。\"
\"三万五。\"
老鼠哥的疤抖了抖,突然笑出声:\"成,林先生痛快。\"他把信封拍在我掌心,指腹压着封口:\"但丑话说在前头,这单子上的货主...可不全是活人。\"
我刚要拆信封,裤袋里的手机震了震。
屏幕亮起的瞬间,我瞥见白清欢的影子在墙上缩了缩——她正举着相机对准老鼠哥的后腰,镜头里,那道黑雾比在酒馆时更浓了,几乎要凝成实体。
短信是匿名号码发的,只有一行字:\"小心,老鼠哥的手下有卧底,五分钟内会汇报你们位置。\"
我手指在屏幕上顿了半秒。
周慕白的人?
还是警察?
老鼠哥刚才说货主不全是活人,难道...
\"林先生?\"老鼠哥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皮,\"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把手机揣回裤袋,指甲掐进掌心。
咒纹在脊椎骨上烧出条火线,疼得我太阳穴突突跳。
苏璃的香膏味突然裹住我胳膊,她贴过来时发丝扫过我耳垂:\"他后颈的黑雾在往心口钻。\"她声音轻得像叹息,\"活不过今晚。\"
老鼠哥浑然不觉,正弯腰用刀尖撬陶罐的封泥:\"要验验货吗?
这罐是...哎?\"
封泥裂开的瞬间,我听见婴儿的哭声从罐子里冒出来。
白清欢的相机\"咔嚓\"连响,她举着屏幕冲过来,照片里,陶罐口飘出团青灰色的影子,是个被剥了皮的婴孩,正张着没嘴唇的嘴啃老鼠哥的手腕。
\"阴魂反噬。\"我抄起罗盘砸向陶罐,青铜表面的咒文被怨气激得发红。
陶罐\"砰\"地碎成渣,婴孩影子尖叫着钻进地缝。
老鼠哥捂着流血的手腕后退,额头渗着冷汗:\"你们...你们动了我的货?\"
苏璃弯腰捡起块陶片,对着月光看了眼:\"封泥里掺了朱砂。\"她把陶片递给我,\"周慕白怕你私吞货,给每个罐子下了镇魂咒。
反噬是他设的保险。\"
老鼠哥的脸在阴影里忽明忽暗,我看见他喉结动了动,手慢慢摸向腰后——那里鼓着块硬邦邦的东西,像是枪。
白清欢的相机又响了,这次她没给我们看屏幕,直接拽住我衣角:\"林默,巷口有车灯!\"
我转头望向破窗,远处确实有两道白光刺破夜色,正往仓库方向挪。
老鼠哥的手顿在腰后,疤上的汗顺着下颌滴进衣领:\"是我手下...来送钱箱的。\"
我盯着他发抖的指尖,突然想起短信里的\"卧底\"。
周慕白要灭口?
还是警察收网?
苏璃的香膏味突然变得凛冽,像浸了冰水的刀。
她对我眨眨眼,发间的香膏针在灯光下闪了闪——那是\"动手\"的暗号。
我摸出信封里的货单,借着月光扫了眼最上面的名字。
当看到\"陈记纸扎铺\"四个字时,后颈咒纹猛地窜到头顶,疼得我眼前发黑。
陈记纸扎铺...那是我太爷爷被灭门时,给林家做法事的铺子。
车灯的光已经照到仓库外墙上,老鼠哥的手从腰后抽出来时,我闻到了火药味。
\"林先生,货单拿好。\"他突然咧嘴笑,疤被拉成条狰狞的线,\"但有句话得提醒你——周会长的棋盘,不是你们能掀的。\"
我捏紧货单,纸张边缘割进掌心。
短信在裤袋里又震了震,这次我没看,只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渐近的脚步声。
周慕白的棋盘...陈记纸扎铺...卧底警察...
这些线头在我脑子里绞成团,咒纹烧得我几乎要咬碎后槽牙。
苏璃突然轻笑一声,她的香膏味里浮起我熟悉的龙涎香——那是她要布香阵的前兆。
白清欢的相机快门声连成串,镜头里的影子越来越浓,像团黑雾正从四面八方往仓库里涌。
车灯在窗外停住,有人用力拍门。
老鼠哥的笑僵在脸上,他后腰的枪套在灯光下闪了闪。
我摸出兜里的打火机,火苗舔到货单边缘时,突然顿住——货单最后一行写着\"码头3号仓库\",和老鼠哥之前给的纸条地址一模一样。
周慕白,你到底在玩什么?
拍门声更急了,混着模糊的喊叫声:\"里面的人听着,警察查房!\"
我和苏璃对视一眼,她眼尾的泪痣在火光里晃了晃。
白清欢已经举起相机对准门口,镜头里,那个喊\"警察\"的人背后,浮着团和老鼠哥身上一样的黑雾。
短信提示音又响了,我摸出手机的瞬间,看见屏幕上的新消息:\"他们不是警察。\"
后颈咒纹突然烫得像要烧穿皮肤,我盯着手机屏幕,心跳声在耳边炸成雷。
周慕白的局,开始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