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当那片黑色的钢铁森林,开始缓缓向山上移动时,整个鹿肠山,仿佛连风都停止了吹拂。
山坡上,那些刚刚从巨石轰炸中幸存下来的河北军士兵,脸上的庆幸,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更浓的恐惧!
那是什么东西?
怪物吗?
他们看着那些顾衍军的士兵,每一个人,都包裹在厚重到夸张的黑色铁甲之中,从头到脚,几乎看不到一丝缝隙。
他们手中那巨大的方盾,拼接在一起,就如同一面移动的城墙!
从盾牌的缝隙中,伸出的是一杆杆闪烁着寒光的长枪!
他们没有喊杀声,没有咆哮声,只有那“咔!咔!咔!”的,整齐划一的,铁甲摩擦与脚步落地的声音!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跳之上!
缓慢,却坚定!
沉重,却又充满了无法阻挡的压迫力!
他们就像是一群没有感情,没有痛觉,只知道执行命令的,杀戮机器!
“将军,那是什么军队?”一名副将,声音颤抖地,问向身旁的张合。
张合的瞳孔,死死地盯着那片正在向上推进的黑色。
他的心脏,在疯狂地抽搐!
陷阵营!
虽然他从未亲眼见过,但这支部队的赫赫凶名,他早已如雷贯耳!
顾衍麾下,最精锐,最悍不畏死的攻坚部队!
所过之处,无不摧城拔寨!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张合并不知道,顾衍麾下的这支陷阵营,不但比历史上那支人数更多,实力也更加强大。
横山羌人在宋朝的时候,就是西夏最精锐的步兵部队,步跋子。
横山羌人高大强健,山地之间健步如飞,穿山过涧,如履平地。
另外,由于艰苦的环境,塑造了他们坚韧不拔,悍不畏死的性格。
步跋子曾经给宋军带来非常多麻烦,是西夏的王牌部队。
现在被顾衍整训、装备之后,他们只会更强。
“大戟士!!”
张合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嘶吼!
“我河北的大戟士,何在!!”
吼声,在绝望的山坡上回荡。
残存的河北军中,一阵骚动。
随即,一队队同样身披重甲,手持长戟的士兵,从混乱的人群中,站了出来!
他们是张合的骄傲!
是整个河北军,最坚硬的盾牌!
也是他现在,手中唯一还能拿得出手的底牌!
虽然在昨夜的突围和白天的轰炸中,他们也损失惨重,如今,满打满算,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人!
但他们,依旧是精锐!
“结阵!”
张合剑指下方那越来越近的黑色洪流!
“就在这山道上!给我顶住他们!!”
“只要守住这里!他们就上不来!”
山路狭窄,易守难攻!
这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地利优势!
“吼!”
残存的大戟士们,爆发出最后的血勇,迅速在狭窄的山道上,组成了一道层层叠叠的,长戟之林!
他们要用自己的血肉与钢铁,筑成一道,阻挡死亡的堤坝!
终于!
黑色的钢铁山峦,与河北军最后的防线,相遇了!
没有试探!
没有花巧!
“轰——!”
陷阵营的巨大盾墙,狠狠地,撞在了大戟士的长戟之林上!
那一瞬间,爆发出的金铁交鸣之声,刺耳到让所有人都出现了短暂的失聪!
“噗嗤!”
“铛!”
大戟士的长戟,狠狠地刺在了陷阵营的盾牌之上!
火星四溅!
然而,那足以洞穿寻常甲胄的锋利长戟,在陷阵营那加厚加固的巨盾面前,却只能留下一道道白色的划痕!
甚至,有几杆长戟,因为用力过猛,直接当场崩断!
而陷阵营从盾牌缝隙中刺出的长枪,却毫不留情地,钻进了大戟士阵型的空隙!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第一轮的碰撞,大戟士,竟然就吃了亏!
“稳住!长戟!刺他们的脚!刺他们的面门!”
张合目眦欲裂,大声指挥着!
河北的精锐们,立刻改变了战术!
他们依托着地利,居高临下,用长戟,或扫,或砸,或刺,疯狂地攻击着陷阵营的每一个薄弱环节!
然而,陷阵营的反应,却让他们感到了绝望!
面对从上方扫来的长戟,前排的士兵,会立刻下蹲,用盾牌死死护住全身!
而面对刺向面门和脚下的攻击,后排的士兵,会立刻将自己的盾牌,举过头顶,或者挡在同袍的身前!
他们仿佛一个整体!
一个由无数零件,精密组成的,战争机器!
他们完全放弃了个人,所有的动作,都是为了整个阵型的推进!
“噗!”
一名陷阵营的士兵,被一杆长戟,从盾牌的缝隙,刺穿了脖颈。
他连哼都没有哼一声,身体晃了晃,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可就在他倒下的瞬间!
他身后的同袍,立刻上前一步,补上了他的位置,将盾牌,重新拼接完整!
整个盾墙,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停顿,都没有!
他们就用这种最笨拙,最野蛮,也最让人恐惧的方式,顶着大戟士的攻击,踩着自己同袍的尸体,一步一步,坚定不移地,向上推进!
一寸!
又一寸!
大戟士的阵线,在不断地被压缩!
他们的人数,在不断地减少!
他们引以为傲的勇武,在这座沉默的,冰冷的,毫无人性的“铁山”面前,被碾压得粉碎!
“顶住!顶不住也要给我顶!!”张合的眼睛,已经一片血红。
他知道,一旦这道防线被突破,那整个鹿肠山,就将彻底沦陷!
就在这时!
陷阵营那如同铁桶一般的阵型中央,缓缓走出了一个身影。
那人同样身披重甲,手中,却没有持盾。
他只是提着一杆平平无奇的铁枪,沉默地,走到了阵前。
正是陷阵营主将,高顺!
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抬起头,那双隐藏在冰冷面甲之下的眼睛,望向了阵线后方,那个正在嘶声力竭指挥的,河北军主将。
张合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看到高顺,缓缓地,抬起了手中的铁枪。
枪尖,遥遥地,指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