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死死地拽着张合,用巨大的盾牌,护在他的头顶,抵挡着那些从天而降的碎石和木屑。
可这,又有什么用?
盾牌,可以挡住飞溅的流矢。
却挡不住那一声声,钻入耳朵,撕裂灵魂的,绝望惨叫!
“啊——!”
“救我!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将军!营墙塌了!我们被堵住了!”
每一声哀嚎,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张合的心上!
他看着自己苦心经营,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本以为可以固若金汤的防线,在那些从天而降的巨石面前,就像是孩童用沙子堆砌的城堡,被如此轻易地,一点一点地,摧毁,碾碎!
他的心,在滴血!
他终于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
顾衍为什么不急着进攻!
他为什么要花整整半个月的时间,去修筑那道在所有人看来,都可笑无比的“长城”!
那道墙,不是用来防御的!
那是他的阵地!
是他发动这场末日审判的,炮台!
他根本,就没想过要用士兵的性命,来填平鹿肠山的壕沟!
他要用这种最不讲道理,最霸道,最让人窒息的方式,告诉所有人!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
在那种毁天灭地的战争机器面前!
所谓的天险!所谓的坚城!
都他娘的,只是一个笑话!
攻心!
这才是最极致的攻心!
当你的所有倚仗,所有骄傲,都被敌人用一种你无法理解,无法抵抗的方式,碾成齑粉时,你还拿什么去战斗?
“撤!!”
张合的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带着血丝的咆哮。
“放弃前沿营地!所有人,向山上撤!快!!”
命令,在混乱的战场上,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但撤退的本能,却驱动着每一个幸存的河北士兵。
他们丢掉了兵器,丢掉了盔甲,丢掉了一切负重,连滚带爬地,向着更高,更陡峭的山体上逃去!
那里,是投石机无法企及的死角!
那里,是他们此刻,唯一的生路!
......
与此同时。
朝歌城北,袁绍的中军大帐前。
那座高高的望楼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袁绍,还有他麾下所有的谋士与将领,都站在这里,目瞪口呆地,看着远方那惨烈到如同神话传说般的一幕。
整个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那“轰隆隆”的,如同天神擂鼓般的巨响!
还有,鹿肠山上那冲天而起的,夹杂着血与火的,黑色浓烟!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
“这......这......这......”
郭图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牙齿在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颤,再也说不出半句“虚张声势”的屁话。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了!
打仗,还能这么打?
这打的不是仗,这是天谴!
“咕咚。”
一旁的逢纪,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险些直接从望楼上滚下去!
幸好被身边的亲卫,一把扶住!
他们终于亲眼见识到了!
见识到了顾衍的战争方式!
那根本不是计谋!
那是一种,足以让任何计谋都显得苍白无力的,绝对的,暴力的,降维打击!
“魔鬼......他......他是个魔鬼......”
袁绍失魂落魄地,瘫坐在了地上。
他头上的紫金冠,歪到了一边,发髻散乱,再也没有了半分四世三公的威仪,就像一个输光了所有家当的赌徒。
他引以为傲的十万大军,此刻,就驻扎在这里。
精锐!
王师!
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站在这里!
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自己的前线大营,看着自己的大将,在敌人那无穷无尽的巨石之下,被一点点地,撕成碎片!
那种感觉!
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让他窒息!
让他疯狂!
让他绝望!
“主公......”
谋士沮授,看着袁绍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看了看远方那如同末日降临般的鹿肠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脸上,满是悲哀。
他知道。
这场仗,在顾衍建起那道“长城”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不是输在兵力上,不是输在士气上。
是输在了格局,输在了对战争的理解上!
他们还在想着如何排兵布阵,如何冲锋陷阵的时候。
顾衍,已经开始,直接改造整个战场了!
终于。
当鹿肠山外围,所有肉眼可见的防御工事,都被彻底夷为平地之后。
那恐怖的投石,缓缓地,停了下来。
不是因为仁慈。
而是因为,幸存的河北军,已经全部退守到了山体中上部,那里坡度陡峭,已经超出了投石机的仰角。
劫后余生的河北军士兵,瘫软在山坡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中满是茫然和恐惧。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这噩梦终于可以暂时告一段落的时候。
山下,那座绝望长城之后,传来了新的号令!
“咚——!”
“咚——!”
“咚——!”
沉重,压抑,仿佛直接敲击在人心脏上的鼓声,缓缓响起!
山下顾衍大军营寨那巨大的门洞,轰然大开!
一队队身披黑色重甲,手持一人多高巨大方盾的士兵,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从门洞中,走了出来!
他们沉默不语,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双冰冷而又漠然的眼睛。
他们的身材,普遍比中原士兵更加高大壮硕,面部轮廓深邃,带着一股浓重的异族气息!
横山羌人!
陷阵营!
这支由高顺一手打造,以悍不畏死的横山羌人为骨干的重装步兵,在经历了数次扩充与整编之后,终于,第一次,在这片决定天下归属的战场上,露出了他们狰狞的獠牙!
他们没有丝毫的停顿,在山脚下,迅速组成了一个巨大而又厚重的盾阵。
然后,开始向着山上,一步一步地,压了上来!
那缓慢,却又坚定得令人窒息的步伐,仿佛一座正在移动的,黑色的,钢铁山峦!
给山上所有河北军带来的压迫感,甚至,比刚才那场陨石雨,还要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