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铭的提议像是一根无形的绞索，套在了艾翁的脖子上，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在缓缓收紧。
艾翁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挣扎。
他能感觉到，自己构筑的翠绿穹顶正在变得越来越脆弱。
每一次内部的能量对撞，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本源之上。
穹顶之内，莫甘娜的黑暗领域已经将布兰德与塞恩彻底压制，那两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半神，如今就像是蛛网中徒劳挣扎的飞虫，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一旦莫甘娜解决了他们，下一个目标，必然是耗尽了力量的自己。
而穹顶之外，苏铭、贾克斯、维鲁斯，这三道身影带来的压迫感，丝毫不亚于莫甘娜。
尤其是苏铭，那个看似平静的男人，身上那股虚空与黑暗交织的气息，让艾翁感受到了比死亡更深沉的寒意。
前后夹击，十面埋伏。
他没有任何胜算。
所谓的拼死一搏，拖一人共同陨落，更像是一种不甘的自我安慰。
或许能重创其中一个，但代价，正如苏铭所说，是整个艾欧尼亚的彻底毁灭。
世上总有一些事物，其分量要重于自身的生命。
对于艾翁而言，守护脚下这片初生之土，便是他从一棵古树获得新生后，被赋予的全部意义。
他诞生于此，成长于此，也愿意为了守护它而凋零。
艾翁身上那股回光返照般暴涨的气势，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
他那张由古老树皮构成的面庞上，流露出一种极致的疲惫与落寞。
他再次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片被他护在身后的、仅存的净土。
沉默了许久，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艾翁才重新转向苏铭，用一种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开口。
“你必须……用你的神格起誓。”
“发誓你和你的追随者，永远不会再踏足、入侵这片土地。”
“并且，你要立刻将那三个疯子争夺世界符文的战场，从艾欧尼亚彻底挪移出去！”
苏铭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成交！”
“对我而言，这片土地的价值，远不如一位黄金级半神的‘自然’本源。”
“你的条件，我全部答应。”
话音落下，苏铭向前踏出一步。
一股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气息，从他体内弥漫开来。
那不是虚空的吞噬，也不是暗裔的暴戾，而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本源的……黑暗。
漆黑的法则之力在他周身凝聚，并非实体，却让周围的光线都为之扭曲。
苏铭的眉心处，一枚由纯粹黑暗构成的、菱形的印记缓缓浮现。
那是他凝聚的“黑暗”神格。
“我，维迦，以‘黑暗’神格立誓。”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直接在法则层面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庄严与厚重。
“自今日起，我与我的从属，将不再以任何形式侵犯艾欧尼亚的土地。”
“此誓，直至世界终结。”
誓言出口的瞬间，整个天地都仿佛为之一静。
贾克斯和维鲁斯都能清晰地感知到，一股无形的、来自世界本源的规则之力，已经降临，将苏铭与他的誓言牢牢锁定。
对于凡人而言，誓言轻如鸿毛。
但对于凝聚了神格，掌握了部分世界法则的半神来说，以自身神格立下的誓言，便是最沉重的枷锁。
违背神格誓言，就等同于主动放弃自己所掌握的法则。
那枚凝聚了无数心血与力量的神格将会瞬间崩碎，半神的位格也会随之跌落，并且将永远失去再次掌握这项权能的资格。
这是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惩罚。
因此，没有任何一位半神，会轻易用自己的神格去起誓。
而苏铭，就这样做了。
这份果决，就不是一般半神能够拥有的。
但是没人知道，维迦发的誓，和他苏铭有什么关系？
这份誓约的约束，仅限于这次的模拟世界，根本不会影响到苏铭在地元星的本体，他当然不会有丝毫犹豫。
反过来说，就这么一个誓言，就能让他白白获得一枚黄金级神格，世上都没有比这更赚的交易了。
得到艾翁的神格后，苏铭便能直接晋升黄金级。
再加上先前维克托的本源之力，他神格通往翡翠级的蜕变也能完成不少。
如果后面计划成功的话，也许在这次模拟世界他就有机会亲手触碰到凌驾于一切的权柄之力。
......
艾翁感受着那股将苏铭牢牢束缚的法则之力，琥珀色的眼眸中，最后一丝警惕也终于消散。
他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笔交易。
苏铭眉心的黑暗印记隐去，他看向那片剧烈震颤的翠绿穹顶，语气平淡。
“至于转移战场……”
“我现在就能实现。”
……
苏铭的话音刚落，他身上那股属于“黑暗”神格的庄严气息便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灵魂悸动的、深邃而恐怖的虚空之力。
紫色的能量光芒如同活物般在他体表流淌，他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将意念，投向了那片被翠绿穹顶笼罩的战场深处。
穹顶之内。
莫甘娜的狩猎游戏正进行到尾声。
布兰德的烈焰早已被压制得只剩下体表薄薄的一层，无数条黑暗锁链如同巨蟒般将他死死缠绕，正在疯狂抽取他的本源。
而另一边，已经彻底化为械肉怪物的塞恩，情况稍好一些。
它凭借着“狂野”神格赋予的蛮横力量与近乎不死的躯体，还在疯狂地挣扎咆哮，每一次发力，都能崩断数条锁链。
但也仅此而已了。
更多的锁链从莫甘娜的黑暗领域中涌出，不断地消磨着它的力量。
就在这时，塞恩那庞大的、介于血肉与机械之间的身躯内部，一缕被苏铭早已埋下的、极其微弱的虚空之力，陡然间大放光明！
嗡——！
耀眼的紫色光芒，毫无征兆地从塞恩的体内迸发而出，瞬间穿透了它那坚不可摧的械肉外壳！
这股力量与穹顶之外、苏铭身上的虚空权能之力，在瞬间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内外呼应！
塞恩那庞大的身躯猛然一滞，随即开始剧烈地扭曲、闪烁，仿佛一个信号不稳的影像，随时都可能从这个世界消失。
以苏铭目前的虚空权能，想要强行挪移一位毫无防备的黄金级半神，依然十分勉强。
但塞恩，却是一个完美的突破口。
它被“狂野”符文侵蚀，早已丧失了理智，脑海中只剩下最原始的杀戮与吞噬欲望。
对于这种没有直接威胁，仅仅是作用于空间层面的力量，它根本没有调动权能去抵抗的意识。
在它那混乱的感知中，眼前那个堕落天使，和那个燃烧的火人，才是它要摧毁的目标！
“吼！”
即便身体正在被强行拖入未知的虚空，塞恩依旧挥舞着巨拳，对着莫甘娜和布兰德的方向发动着徒劳的猛攻。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战场中心的莫甘娜都为之一愣。
她那双倦怠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惊愕。
猎物……要跑？
“住手！”
一声蕴含着滔天怒火的冷喝，从莫甘娜口中发出。
她眼中红光爆闪，笼罩战场的黑暗领域瞬间沸腾，无数锁链化作一道黑色的狂潮，疯狂地卷向正在变得虚幻的塞恩，企图将它强行拽回来！
煮熟的鸭子，绝不能让它飞了！
然而，一切都晚了。
艾翁那道看似摇摇欲坠的翠绿穹顶，在此刻成了她无法逾越的天堑，为苏铭争取到了最关键的一刹那。
空间被彻底撕裂。
塞恩那庞大的身影，在一阵剧烈的紫光闪烁后，瞬间消失在了艾欧尼亚的天空下。
连同它身上那枚“狂野”世界符文的气息，也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更让莫甘娜怒火中烧的是，在塞恩消失的瞬间，苏铭还“贴心”地在原地留下了一道缓缓旋转的、稳定而清晰的虚空裂缝。
那道裂缝，正散发着与塞恩消失时一模一样的空间波动。
其意图，不言而喻。
“追！”
布兰德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他虽然癫狂，但并不愚蠢。
塞恩一走，只剩下他自己，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莫甘娜彻底吞噬，连同他身上的“复仇”符文一起。
现在，那道虚空裂缝是他唯一的生路。
他猛地爆开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暂时挣脱了黑暗锁链的束缚，化作一道赤红的流光，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那道虚空裂缝之中。
转瞬间，战场上只剩下了莫甘娜一人。
她悬浮在半空，周身的黑暗能量因愤怒而剧烈翻涌。
她没有立刻去追。
她缓缓转过头，那双燃烧着怒火的暗紫色眼眸，穿透了正在消散的翠绿穹顶，死死地锁定了远处的苏铭。
那眼神，冰冷、危险，充满了审视与毫不掩饰的杀意。
仿佛要将苏铭的样貌，深深刻印在自己的灵魂之中。
苏铭平静地与她对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片刻之后，莫甘娜冷哼一声，不再迟疑，身形一动，化作一道漆黑的流光，同样冲入了那道即将闭合的虚空裂缝。
三枚世界符文的气息，终于彻底从艾欧尼亚消失。
……
随着三位半神的离去，那道支撑了许久的翠绿穹顶，终于再也无法维持。
无数的藤蔓与枝叶化作漫天飞舞的翠绿色光点，如同下了一场盛大的光雨，缓缓消散在空气中。
失去了穹顶的遮蔽，那片被法则风暴蹂躏得满目疮痍的焦土，彻底暴露在暗红色的天穹之下。
“阿扎，你把他们送去了哪里？”
贾克斯扛着青龙刀，走到苏铭身边，好奇问道。
他亲眼见证了苏铭用计谋与力量，兵不血刃地解决了一位黄金半神，还顺手将另外三位搅局者打包送走的全过程。
苏铭转过身，看向远方，仿佛视线已经穿透了无尽的空间。
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德玛西亚。”
“一个被天使的光辉所笼罩，古老而……顽固的国度。”
贾克斯闻言，握着灯柱的手猛然一紧。
德玛西亚！
那个以“秩序”、“正义”为名，对魔法和一切异类力量都抱着极端排斥态度的王国？
将布兰德、塞恩、莫甘娜这三个混乱与毁灭的化身，丢到德玛西亚？
这已经不是往平静的湖里扔石头了。
这是直接将三颗烧红的陨石，砸进了火药桶里！
贾克斯几乎可以预见到，那片以秩序和圣光闻名的土地，将会掀起何等恐怖的腥风血雨。
而那里的守护者，执掌“审判”权柄，高居于神国之上的天使一族，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一场更大规模的、牵扯到真神势力的风暴，已然在苏铭的指尖，被悄然拨动。
“你的条件。”
一旁沉默许久的维鲁斯，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嘶哑而急切，那只独眼中燃烧的，是压抑不住的渴望。
他不在乎什么德玛西亚，也不在乎什么天使。
他只在乎，自己能否摆脱那两个纠缠了他无数岁月的灵魂，获得真正的自由。
“当然。”
苏铭将目光从远方收回，落在了维鲁斯身上。
“交易，现在开始。”
他抬起手，掌心之中，一团漆黑的梦境能量与一丝半黑半白的死亡气息，缓缓交织、融合。
一股既能安抚灵魂，又能镇压意志的诡异力量，弥漫开来。
“放松你的意志，不要抵抗。”
苏铭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魔力。
“我会为他们构筑一个完美的梦境，在那里，他们将永远在一起，再也不会有分离，也再也不会……来打扰你。”
“从此以后，这具身体，以及这复仇的力量，将完完全全，只属于你一个。”
维鲁斯高大的身躯，因为这番话而微微颤栗。
他缓缓闭上了那只燃烧着杀意的独眼，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苏铭伸出那只缭绕着梦境与死亡之力的手，缓缓按向维鲁斯的胸口。
“那么，欢迎加入。”
“我的……阵营。”
“让我们一起把这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吧......”
“新的和平，将会在这片废墟上重新建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