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两三日都没有个结果,大同官兵固守不出,只知道每天扯皮,也先的耐心已经彻底消失。
朱祁镇这个皇帝,文官们遗忘、武将们不认,连点值钱的金银首饰都换不来,将没用这个概念具象化成为一个人。
当皇帝当到这个地步,实在是令人失望。
正当也先让人上前将朱祁镇带走,打算撤退的时候,城墙上却忽然有了动静,只是这次来的并非石亨和身边负责传信的小兵,手臂上也并没有明军用于区分身份的红绸带,而是红盔玄甲。
先前边境军官并未有这样的打扮,是以也先立刻便明白过来,这位便是朱祁镇的姐姐,传闻中的那位顺德长公主,更是如今的皇帝。
也先登时有了兴趣,让原本要强行拖走朱祁镇的士兵停下动作,自己只远远观望。
谁知道如今的皇帝在搞什么把戏,看戏的时候凑得太近,难免会伤着自己,这种事情他还是很清楚的。
跟随在朱祁镇身边的袁彬和哈铭见状对视一眼,心中已经隐约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直以来守军都避而不见,如今忽然冒出个和其他人打扮都截然不同的人,即便看不清样貌,也足以证明他的身份并非大同守军,更能够证明一句话,那便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朱祁镇却好像毫无察觉一般,立刻对着上面大喊道:“是朕!朕是正统皇帝!开门迎朕回去!”
这一声可谓是铆足了力气,加之众人都处于观望状态,声音立刻传遍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城墙边上的大同守军都默默不语,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开门!给朕开门!”
迟迟没有等到回应,朱祁镇终于按捺不住,推着身边的袁彬和哈铭上前,催促道:“你们去叩门!”
若不是身边还有瓦剌的人看守他,他显然是恨不得自己亲自上前去敲门的。
袁彬和哈铭心中即便是再怎么不愿意,但碍于朱祁镇的催促,只能上前去叩门,但他们始终能感觉到,在他们上前的时候,城墙上的守军们那刺人的目光,仿佛要将他们的身体洞穿。
这一次他们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和难堪。
这下他们是彻头彻尾的大明的叛徒,在瓦剌的侮辱下苟且偷生,不仅如此,还带着敌军来叩自家的门。
待到他们两人上前,视野范围内便仅剩下了朱祁镇和一队负责看守朱祁镇的瓦剌士兵。
朱予焕微微一笑,从石亨手中接过弓箭,幽幽开口道:“皇考去世已十三年有余,这十三年来,有至少一半的时间,我都在京城陪着我的弟弟,难道我会不知道我弟弟是什么样的人吗?”
她手上愈用力,弓拉得愈满,旁边跟着的云南护卫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
他们都见过顺德长公主平日里如何弯弓射箭,自然也就清楚,眼前的陛下是如何牟足了力气,显然是抱着必杀的决心在射箭。
一旁负责跟随皇帝身边记录的文官和女官则是默默提笔记下。
朱予焕的声音越来越大,道:
“我的弟弟,蒙宣宗章皇帝、孝诚皇后教养,自幼学习经史子集,通晓为君为人的道理,有闻名朝野的‘三杨’做他的老师,有天下万民的脂膏奉养他——”
“北击阿鲁台、瓦剌、兀良哈,南讨麓川、平叛贵州福建,内可安置流民、编造户籍,外可联合瓦剌、剿灭残敌,背负着我朱家的荣耀和大明的尊严,他怎么会带着敌军来敲自家的门?”
“自太祖爷以来,我朱家的人可以战死、可以自杀,但绝对没有投降的!大明的百姓可以为了活命背叛大明、大明的官员可以为了利益背叛大明,但大明的君主永远都不能背叛大明,这就是帝王之命!”
话音刚落,她手中蓄满力的羽箭已经飞了出去,直冲着城下的朱祁镇而去。
朱祁镇原本还在大喊,却看到城墙上的人已经挽弓搭箭,求生的欲望越过了一切,他立刻趴倒在地,那支羽箭也只是钉住了他的衣裳,让他只能跪倒在地,不得动弹。
在那一刻,朱祁镇已经彻底明白过来,城墙上红盔玄甲的人究竟是谁。
是朱予焕。
石亨听完朱予焕的那一番话,先是一愣,很快便明白了朱予焕说这些话的用意,立刻挥挥城墙上待命的弓箭手跟着上前。
这番话一出,不管是对士兵还是对官员,都有了一个合理的交代,而下面的朱祁镇已经彻底失去了对自己一切行为的解释权,不论他是真是假、是配合瓦剌叩门还是为了保命忍辱负重,朱祁镇都注定会被钉上大明皇帝的耻辱柱。
一旦到了这一步,朱祁镇也就没有继续留在皇帝位置上的必要性了。
朱予焕可以进行自己的下一步,将朱祁镇直接踢出皇帝的行列,再通过自己的能力和政绩来加强自己的正统性。
更不用说朱予焕已经敦促礼部尽快将皇长子过继到自己的名下。
若只有朱予焕一人拉弓还不明显,围上来的弓箭手也跟着一起弯弓引箭,这已经证明了大明的态度。
瓦剌的士兵们立刻拉着朱祁镇后退,但偏偏朱祁镇的衣服被钉在了地上,而他本人显然也没有要撤退的意思,反而彻底发起了狂,甚至不惜拉着身边的瓦剌士兵挡箭,大喊大叫起来。
“朱予焕!你这个乱臣贼子!朕才是皇帝,朕才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