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察觉到辅仁帝不对劲的人，是顾韬晦。
毕竟他和仲青的功力已经到达第三层，只要给他机会，他一定是会发现蹊跷的那个人。
有很长一段时间，顾韬晦都没有见到辅仁帝。这也是正常现象，只要陛下不宣召，他很少有机会能见到陛下。作为一个宫廷御膳尚食官，像他之前那样频繁见到皇帝的，找不出第二个来。说他圣恩浩荡都不是在吹捧，而是陈述事实。像这种几个月不见皇帝陛下的情况，才是常态。
所以，当顾韬晦辅一见到陛下的时候，他险些发出惊讶的叫声，事实上他也叫了，不过是仲青叫的：“靠，这皇帝老儿，怎么体内那么大一块阴影？”
倒不是辅仁帝得了癌症，内腑有阴影，而是他的灵魂，不仅黑暗，而且还发出若隐若现的腐臭。
下来之后，仲青抢先发表看法：“这皇帝最近在修什么功法吗？还是走火入魔的前兆？”
顾韬晦沉思片刻，说道：“我觉得陛下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我去打听一下，看看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
于是找来包打听司徒钺，不到两个时辰，司徒钺就原原本本把辅仁帝最近干了些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底儿朝天地倒给顾韬晦。
他说：“师父，还真让你猜到了。陛下最近每天晚上都宿在宛贞宫，且作息时间也变得混乱起来，以前晨起吐纳的习惯也戒掉了，起得越来越晚，甚至有几次都误了早朝时间。”
顾韬晦陷入思索之中：“丰贵人吗？她背后又站着谁呢？难道这枚棋子开始动用了吗？目的何在呢？”
仲青说：“何不直接问丰贵人呢？反正我们现在跟她关系不一般。”
顾韬晦说：“最好不要，她可能都不一定知道，她最多也就是依计行事。”
仲青说：“皇帝这种情况，不太像是中毒，如果是毒药，也是专门用于灵魂的毒药，这种药现实当中存在吗？”
顾韬晦心中一动，问道：“如果我想要报仇，最好的方法是把仇人直接杀死吗？”
仲青说：“当然会杀死，不过最好的复仇是让他生不如死。”
顾韬晦想：“如果此事是一真道长谋划的，那么他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要陛下的命，但他都没有这么做，是想全身而退呢？还是有别的更深层次的目的。”
仲青说：“这一小点问题，一时半会危及不到他的性命，我们不如装不知道，再观察一下？”
顾韬晦说：“嗯，我们最好查证一下丰贵人的饮食起居，看看她究竟是用什么办法让陛下离不开她的。”
这事先让司徒钺去办，如果查不出端倪，自己再出面。
然后司徒钺过了两天就把丰贵人一天十二时辰所有做过的事吃过的东西用过的物品清单全部放在了顾韬晦的案前。顾韬晦和仲青推敲了很久，也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其中有一点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就是丰贵人每天晚上都要服药，而此药并非太医所开。
顾韬晦说：“大概就是这个东西了，我直接去问她。”
于是找了个由头，去了宛贞宫。这个由头也很好找，因为陛下最近老在宛贞宫用早膳，所以御膳房要对丰贵人的早膳作出一些针对性强的调整。
顾韬晦开门见山地说：“恭喜丰贵人，得到陛下独宠，富贵荣华指日可待啊。如今宫里的人，谁不把丰贵人看成顶尖的主子，谁不想巴结讨好于你？”
丰贵人苦笑了一下，说：“顾大人就不要取笑我了，我什么情况，我自己知道，想来顾大人也有所了解。顾大人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说恭维话吗？”
顾韬晦说：“自然不是，我因对丰贵人的饮食起居较为留心，所以发现了丰贵人每日在服用成药，不太清楚此药的来源？出于朋友关心，我也想了解一下该药的药性。”
丰贵人犹豫了一下，说：“这是一真道长给我的，嘱咐我每日申时务必服下，我不敢违背，一直在照做。”
顾韬晦疑惑地问：“恕我冒昧，你服下此药之后，有没有什么不适？”
丰贵人摇摇头：“这倒没有，身体反倒还更健康了。”
顾韬晦又问：“可否让我看看此药？”
丰贵人从一暗格处将此药取出，倒了一粒在掌心，递给顾韬晦。
仲青说：“就这样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我们虽然能够看清楚里面的成分，但因为对药品本身不了解，所以是什么药效也不知道。不如带回去拿给小美看看，她是灵药化身，应该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药物有清晰的了解。”
顾韬晦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就对丰贵人说：“我想拿一粒回去分析一下成分，不知行不行？”
丰贵人豪爽地说：“这有什么？顾大人拿走就是，我自己也很想知道此药里面都有些什么成分，会不会对身体健康有影响。所以如果有结果，还请顾大人能够直言不讳地告诉我。”
顾韬晦答应了，于是带回了家。
当小美把此药拿到手上时，神色有些凝重。她自己在一旁捣鼓了半天，又是捏，又是磨，还用舌头尝了尝，最后她示意已经找出了结果。于是三人进入了识海，在那里交流。
小美说：“此药成分有些复杂，它的主药是一种叫沙虺的虫子。”
顾韬晦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沙虺？”
小美说：“是的，它原产于子罗国，即使在当地，也非常稀有，此虫的习性非常懒惰，基本上都处于极度不活跃的状态，存活时间甚至可以上万年。它的繁殖也很缓慢，无人对它有很深的认识，因为一般人类的寿命都达不到它的百分之一。”
顾韬晦说：“这种稀罕之物，道长也能够搜罗到，真是人不可貌相。”
小美说：“可能不是他搜罗的，而是直接购买的成药。”
仲青着急地问：“怎么讲？”
小美说：“子罗国的人虽然不知其来历，且很难养殖它，但并非对它一无所知。它最大的特性，是在于它能够对灵魂进行攻击，或者说腐蚀，当然，这种攻击是非常缓慢的，不易为人所察觉。长期接触它的人，有可能最终会性情大变，这跟剂量有很大的关系。”
两个人于是恍然大悟。
小美又说：“这药丸之中除了沙虺这种虫子这外，还有一些中原已经绝迹的上古仙草，它的主要作用是束缚住沙虺，不让它无差别地攻击任何人。”
顾韬晦边思考边说道：“也就是说，丰贵人作为第一个服用此药的人，却不一定会被沙虺攻击，原来如此，难怪我们没有看到丰贵人灵魂的腐蚀。”
小美说：“子罗国人利用沙虺的这一特性，把它制作成活着的药物，沙虺受到仙草的包裹，并不会醒来，而是处于一种深眠状态。当外部的仙草药效消失，失去挟制的沙虺则会苏醒，会对离自己最近的灵魂进行腐蚀，只是这种腐蚀也比较缓慢，并不容易被察觉。”
仲青说：“那就对了，首先丰贵人将沙虺藏于体内，然后在与辅仁帝同房的时候，不知用什么方法将此药度入辅仁帝体内。”
顾韬晦补充道：“而且在丰贵人的体内时候，因为人体自身的分泌物打开了困住沙虺的锁链，所以丰贵人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把沙虺度入陛下的体内，这样自己才不会受到伤害。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她需要每天申时服用的原因。”
仲青担心说：“如果那天辅仁帝因事而未来，那么丰贵人就有自己被沙虺攻击的危险。”
顾韬晦说：“也许丰贵人自己并不知道，这样的风险道长愿意冒，也许丰贵人有办法把沙虺逼出体外，不受它的伤害。”
仲青问：“我们要不要告诉她真实的情况，同时告诉她一些应对措施？”
顾韬晦沉吟着说：“要说，毕竟我还是挺同情这个无辜的女人的。”
半天没说话的小美突然又说：“还有一点，这粒药丸有微量的阳公茎的气息，但药丸里面却没有这个成分。不知道阳公茎来源于何处？阳公茎通常会被用于制作淫药的成分，如今已经失传。药丸本身没有这个成分，你们去问丰贵人的时候，可以了解一下她的饮食起居，说不定这中间有使用阳公茎的痕迹。”
于是，顾韬晦在第二天去了宛贞宫，把这一结果告知了丰贵人，同时告诉她：“如果服用了此药丸之后，辅仁帝并没有来，有没有什么解决方法？”
丰贵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坦白说：“谢谢顾大人把真实情况告诉我。到今天为止，陛下未有一天没来宛贞宫，所以并没有出现大人所说的那种情况发生。不过道长也跟我说了，如果陛下没来，我又服用了此药丸，他给了我另一个药丸，让我服下这种药丸，就没事了。”
顾韬晦恍然，说：“那后一种药丸想是具有把沙虺逼出身体的作用，这样我就放心了，道长做事还是靠谱的。”
丰贵人点点头，但紧锁的眉头还是泄露了她的担心。
顾韬晦安慰她说：“该药没有什么别的副作用，所以你不用太过忧心。而且陛下到现在仍无异样，说明他的灵魂强劲，扛得住沙虺的攻击。”
丰贵人说：“如果，我是说如果，陛下发狂了，会不会伤害到我？”
顾韬晦想了想，说：“这个我可不敢保证，但你既然提前知道了，也可以稍作准备。而且，你可以直接问一真道长怎么办，他现在有求于你，而且你又掌握了他这么大的秘密，你完全可以跟他谈条件。他并不真的会怪罪于你，他最多只是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情况的。你想好一套说辞就可以了，不要把我暴露出来。”
接下来，又问了一下为辅仁帝还准备了些什么东西是道长给的，丰贵人说还有熏香，每晚会点上一根。顾韬晦知道，只怕那香之中就含有小美所说的阳公茎的成分。
至此，辅仁帝长宿宛贞宫的秘密就被揭开了。
仲青说：“那我们就静待皇帝发疯吧。”
顾韬晦并不这样乐观，他说：“灵魂的残缺并不一定会导致这个人发疯，最大的可能还是他成仙之路就此断送。还有就是一旦出现冲突，他可能更容易被对手针对，相当于有把柄被对手抓住。”
仲青说：“不，道长花这么大的功夫做成这件事，肯定不是仅仅为了削弱对方的战斗力，一定还是会让他失去理智，从而让他生不如死吧？”
顾韬晦说：“也许吧，现在一切还是未知。”
时间过得很快，一瞬间就进入了盛夏，四周笼罩着闷热的空气，整个世界就没有透风的地方。
感觉风被太阳吃掉了。
顾韬晦最近练外功进步颇大，尤其是在发射暗器方面，因为手感和五官的敏锐都远远高于常人，所以只要练成了肌肉记忆，基本上就是百发百中。而且听风辨器的能力也提高得很快，不太可能被偷袭，因为他可以用筷子夹住苍蝇。
近来比较清闲，他也把更多的时间留给家里人，环哥儿已经过了乡试，拿到了秀才的功名，如今在准备会试。顾韬晦并不关心他的学问，心里也没想着以后让他走科举致仕一途。但环哥儿学问还蛮好，似乎开了窍，经常受到老师的表扬，并预言可能有状元之才。
顾韬晦暗笑：“状元？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需要这个？能够保命就不错了。”
一日，正跟环哥儿说笑，熹姐儿也能够平等地加入到谈话中，俨然一个才女。这时候，久不见的方良突然蹿进来，两个孩子，环哥儿肢体更快捷，一把就上前搂住他，而熹姐儿现在矜持很多，知道男女有别，只在旁边抿嘴笑，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
方良笑着把环哥儿箍着甩了两圈，他现在手长脚长，虽然挂在方良身上，但脚已经不能离地了。
等两个孩子招呼完毕，方良才正色地跟顾韬晦说：“大哥，如嫣姑娘的背景，我查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