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遇臣陪小男孩玩了很久的积木。
小男孩的世界,存在着自己的秩序,他只需要帮他递积木块就好。
小房间的电视转播着香蕉台春晚,正播到贺遇臣的表演。
小男孩握着积木的手停在半空,那双平时很少聚焦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
直到贺遇臣的节目结束,才又继续专注地搭建他的积木。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贺遇臣。
小男孩的妈妈很高兴,因为孩子少有的,面对陌生人如此平静,有那么一点接受外界的讯号。
舒毓卿与贺晋,心中却百感交集。
小男孩喊出的那三声“痛痛”,直戳舒毓卿的心,她有那么一瞬间是崩溃的。
可她又不能崩溃。
她应该要相信自己的孩子。
会真的有不痛的那一天。
毛院长小心地抚平小男孩的画,那原本是他想要送给院长的。
临走前,毛院长尝试着询问,什么时候有空来康复中心也唱两首歌。
贺遇臣答应的干脆,回去后就给梅子笑发了微信,让她先记着。
回程路上,舒毓卿恢复往日活泼的模样。
“宝贝,要不空了给你爹也写首歌?你看他都馋好久了,就是拉不下脸来说。妈妈替他开口!”
说着还促狭地捅了捅身旁假装看窗外的贺晋,惹得后者耳根通红,却还要强装镇定地咳嗽两声。
目光死死黏在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上,仿佛那里有什么绝世美景。
“好。”贺遇臣简短地应道。
有关父亲的歌当然有,只是没有找到一个时机送出去而已。
贺遇臣的车没有驶回景山军区,而是直接拐进灵安胡同。
贺遇臣的爷爷,贺延琢就住在这里。
车子缓缓停在3号院门前,这是一座典型的四合院,朱红色的大门上贴着崭新的春联。
舒毓卿抬手推开大门,院子里热闹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舅妈~~”
虞林林先于其他人看到舒毓卿,一个飞奔,投进香香的舅妈怀里。
“哎哟~好久不见了乖宝,终于回来了!”
“是啊是啊!人家特意赶回来过年哒~”
虞林林抱着舒毓卿撒娇,转头看到贺遇臣,一个扭身贴上去。
“啊!大哥~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贺遇臣点点她脑袋,“少不了你的。”
“诶嘿~大哥辛苦!舅舅辛苦!”
虞林林俏皮地行了个军礼,有模有样的。
舒毓卿摇摇头,挽着贺晋进门,留下两个小的聊天。
“除了三哥,其他人都到了!”
“什么就除了三哥!合着我不在,背地里你都这么编排我呢?”
话音刚落,清朗的男声突然从身后传来。贺持谨拎着满满两手的年货,晃晃悠悠地从大门外走进来。
“我不比你来得早?我那是出门帮三婶儿拿东西去了!臭丫头!”
贺持谨翻着白眼吐槽,手上的袋子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
“没点眼力见,还不快帮哥哥拿东西?还想不想要压岁钱了?”贺持谨故意板着脸训话。
这边虞林林也不甘示弱,叉着腰学着他的口型无声搞怪,小脸上写满了挑衅。
“大哥你看三哥!”
“大哥~你看臭丫头!”
贺持谨也学着虞林林的模样,摊开手扭着身子说话。
两手挂满的袋子,跟着晃荡,模样搞笑至极。
“臭小子!又在欺负妹妹?找抽呢?”二婶聂华苓从屋里探头,一记眼刀令贺持谨噤声。
虞林林得意地拧着肩膀,“略略略。”
“小人得志!”
“二……”
“嘘嘘嘘!压岁钱还想不想要!”
“哼~大哥我帮你拿~就不帮三哥拿!”
贺遇臣看这对活宝兄妹,眼中盛满笑意。
“不用你拿,重。走吧。”
一推开正房的雕花木门,暖融融的热意立刻扑面而来,将冬日的寒意隔绝在外。
长辈们拥上来接过孩子们手上的东西,嘴上说着:“赶紧把大衣脱了。”
“阿谨!厨房择菜去!”
“林林啊,外面冷别老往外跑,灵姝在给岳阿姨和玥儿铺床,你也去,跟她们聊聊天。”
“臣臣呐,爷爷在书房,你先去看看爷爷。”
“好。”贺遇臣低声应道。
你一言我一语间,长辈们三下五除二就把小辈们的去处安排得明明白白。
爷爷……
有近一年的时间没见了,是他不孝顺,也不敢面对爷爷,怕老人家对他失望。
贺遇臣抬起手,却在即将触到门板时迟疑了。
就在这时,门内传来老爷子依旧洪亮的声音:“进来。”
声音仍中气十足,洪亮非常。
贺遇臣咬了咬腮肉,轻轻推开门,在书桌前站得笔直。
书房里回荡着老爷子最爱的《定军山》,而他正专注地于书桌后挥毫。
贺遇臣没有立刻出声,而是等老爷子停笔,才喊了声:“爷爷。”
老爷子“嗯”了声,说道:“怎么,休息了一年,贺晋不给你吃饭了?这么点儿声音猫儿似的。”
“爷爷!”贺遇臣闻言愈发挺直脊背,大声喊了句‘爷爷’。
“嗯,来看看我的字。是比不上你外公,也不差吧?”
贺延琢推开镇纸说道。
贺遇臣上前两步,见纸上写了“和光同尘”四个大字。
“你外公说你的字比他还好,你也来写两个?”贺延琢随手将自己写的字放到一旁,顿了顿指着刚才写的四个字说道:“就写这四个字。”
他展开宣纸,用镇纸压平四角,然后让开位置。
贺遇臣紧握了下拳上前。
下笔时,犹豫了下自己用什么字体。
就这一犹豫,墨汁随着笔尖滴落,在洁白的宣纸上晕开一团刺眼的墨渍。
贺遇臣的手指蓦地收紧。
“在犹豫什么?”贺延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疾不徐。
贺遇臣定了定神,用了自己熟练的瘦金体写下这四个字。
停笔后,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那一滴墨点上。
瑕疵……
老爷子凑近,仔细端详大孙儿的字。
贺延琢“嗯”了声,呵呵笑开。
“我还以为你会写狂草。”
他这个孙儿,别看外表一副冷漠低调模样,骨子里却带着隐忍的狂傲。
年轻人嘛,应该锋芒毕露。
他说自己最喜欢瘦金体,有风骨。
风骨有了,傲骨被他藏起来了。
时刻压着,心事太重。
但他觉得,若是以前,在他面前他会毫不犹豫写下狂草吧?
只是“木秀于林”,这波“风”有些太残忍了。
“和光同尘。”贺延琢重复了一遍,问道:“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