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要入冬了,秦杉时一直都是精神不振的样子,病歪歪待在屋子里,不怎么出来。而唐晋原的体弱体现在他每到换季的时候,总会咳嗽感冒几天,不严重,但对于神明来说,这确实很体弱多病了。
以工代赈,迟钟雇佣百姓盖了很大一个院子,称孤儿院,而后将长安街头流浪或村里吃百家饭的一米以下的孤儿带回来,又将孩子们按身高分开,派自己身边识字的人,用他自己亲自写的课本,去教他们基础知识。
又趁冬季,修整农田,修长安周围的八道河流,修建水库。在修缮过程中,迟钟从贵族豪商手里“买”了粮食,又招了妇人们集中在一起做饭,最后用最低价卖给做工的百姓,让资金流动起来。
总之,这一整个冬天,很多农人都有活干,有饭吃,有钱拿。
在这其中,迟钟招人的时候写了很重要的一句话,也放言出去,这是一条铁律。
女性,以未缠足者优先录用。
迟钟知道这句话不会在这个时代起太大作用,放眼望去他几乎都找不到有几个不缠足的女子,唐轻是个例外,但肖银和薛夫人都不是。
“你为什么不缠足,唐轻。”
“回尊上,臣小时候哭闹不止,父亲纵容,元伯伯也不在意。”
迟钟说,“我希望女性可以不用缠足。”
他以政策和金钱为诱饵,试图让百姓放弃,但这很难。
迟钟抱着洛之豫,身后跟着唐轻和元铭,在山上指点,跟他们讲经济学和水利工程学,也不管幼崽能不能听懂。
据他观察,唐轻是真的很有管事的天赋,对经济的敏感度超乎想象,如果说两百年后绝对是cEo女强人。而元铭却对水利建筑等民生工程非常感兴趣,迟钟写的书,他每天抱着看。
洛之豫听得眼睛转圈圈,他拽了一下迟钟的头发,鼻尖被冻得红红的,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说,“窝……听不懂。”
“你很认真在听了,对不对?”
“嗯!”
“是我揠苗助长了。”迟钟用斗篷把他裹起来,“唐轻,元铭,你们继续盯着。”
“是,尊上。”
冬天里,迟钟给幼崽们裹得严严实实的,每一个都像糯米团,排排坐,乖得很。
也不对,燕霁初就很不乖。
他连坐都不会,就要跟着他们一起,在迟钟怀里捣蛋,洛之豫和唐晋原跟着迟钟念英语法语俄语西班牙语,他张嘴“啊啊啊啊”地跟着喊,迟钟拿着毛笔写字,他也要抓一根毛笔,直往迟钟衣服上画。
迟钟用笔杆敲他脑门,燕霁初被敲痛了,抬起手想捂一下,因着穿得厚实,小胖手连自己的脑袋都抱不住。
“啊!”他喊了一声,拿起毛笔跟迟钟对敲,看起来还挺有章法。
“好一员猛将。”迟钟乐呵逗他玩,指尖一转,毛笔翻飞,水墨尽数落在燕霁初脸上,非常完美地画了个猫猫脸。一旁的铜镜飘过来,迟钟让他看自己的脸,燕霁初眨巴眨巴眼睛,“哇”一声哭了,但是光打雷不下雨,干嗷。
怎么跟锦乖一个样啊。
外语最好是从小练,迟钟虽然五千岁了才开始学但这并不妨碍他智商超群,按头猛学自然会的多,趁幼崽们还在下载语音包时期,他赶紧多讲讲多带着他们说一说,省得以后费劲,更不能在翻译上被那些人给骗了。
还不会讲话的燕霁初和秦杉时先扔一边,洛之豫有点磕磕绊绊的,能跟着他念,蹦出来一些词语,唐晋原本来不怎么会讲话,这下更是很难开口了。
迟钟有点担心。
我不能养坏了吧?
阿衍是这么教燕景云和江申岚的没错啊,汉英法俄德日阿拉伯西班牙葡萄牙九种语言伴随成长,期间甚至还有江南的方言,囡囡说话也不错啊。
是不是语言太多了?
可是真的不能再少了,迟钟还没教满语呢。
秦杉时躺在一旁的婴儿床上睡觉,被燕霁初的哭声吵醒,皱了下眉,翻过身继续睡。
他也可以讲外语,前世唐晋原也翻译了大量的外语文件,他跟着学了不少。只是太小了,开口说话很困难,日常都是沉默地看着迟钟教他们。
迟钟一边教他们学外语,一边写下文稿,以后肯定用得上,不至于被外国人坑骗了。
冬雪融化,春回大地。
燕霁初终于学会坐,他开心极了,不仅自己挣扎着坐起来,还拽着秦杉时要一起坐坐。
秦杉时气得头晕,抬脚踹他,但是力气小,好像没什么用,反而让燕霁初觉得他在跟自己玩,嘻嘻哈哈的,小被子团一团,继续晃他。
迟钟进来的时候,秦杉时已经气到坐起来用眼睛瞪着他了。
燕霁初心虚地移开视线,注意到迟钟,高兴地举起手,嘴里往外蹦单个字,“哥!”
迟钟把他抱起来,“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欺负哥哥,又不乖,打你屁屁。”他隔着衣服轻轻拍了拍,幼崽打了个哈切,抓住他的头发蹭了蹭自己的脸颊,脑袋晃来晃去的。
秦杉时坐在床上,缓了缓心神,才向迟钟伸出手,被他抱起来洗漱吃饭。
新春开始,迟钟有不少事情要干,但总得来说他还是发号施令的那一个,不用真的下地干活,依旧每天尽心尽力地照顾四只幼崽,其中三个都很乖,只有燕霁初每天顽皮得令他头疼。
燕霁初一周岁学会坐的时候,迟钟造出水泥用来修路、城墙、水利工程,用珍妮机教妇人们纺纱织布提高效率。建学堂,收学生,但是招老师的时候因为课本而发了次火,这些“教师”根本不按他的课本去教。
辞了老师之后,迟钟看着那些跟在唐轻身后计算水利的识字的青壮年,决定自己先教他们,再让他们带学生。
设置考核,末位淘汰制,学生成绩好,老师能得到奖励,一轮轮淘汰下去,迟钟需要用五年时间培养出一批能继续教学的人,而淘汰者就要学农工等其他行业。
迟钟给老师们讲课——他们既然是能去新修水利的,就不算太过迂腐,大部分是官员豪门的孩子,跟着神明是家族任务——第一章,历史唯物主义。
那天似乎诞生了一大批“哲学家”。
燕霁初两周岁会爬的时候,迟钟的棉花开了,但是为了平衡物价,他只便宜了一点,多出来的衣物以清的名义送往边疆地区军营,发给士兵们。继续修路,修城墙,修水利。
老师们的考核都不错,同样反响力也杠杠的,学了历史唯物主义、辩证唯物主义和迟钟新时代思想,回家就跟家里人吵起来了,撸起袖子加入神明的建设计划中头也不回,什么接近神明博得好感的任务,我可是要开创新时代的人!
燕霁初三周岁开始走路,走不稳也要走,谁都不许抱的那种。迟钟收到了清的来信,邀他去泰山祭祀。
好像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来着。迟钟捏着下巴思考了好一会,他想不起来,去问秦杉时,秦杉时已经会说话了,他也想了很久,最后摇摇头,“他们没有提过这个时间有什么事情。”
人祸的话,西北还在打。天灾的话,目前还没有,这几年算是平稳。
迟钟秉持着想不起来就算了,不为难自己。把手里的活交代下去,老师们卷得相当激烈,迟钟写的基础物理化学书都快被研究透彻了,承诺给这次考核第一名的老师写大学物理化学知识,他们更卷了。
经济方面,衣食住行迟钟都在干涉,但工业还是不好开展。
听云已经完全被迟钟教化了,其他的不说,一句人人平等让这个小太监眼睛都迸发出了光亮,迟钟对他也不错,后面给清写信汇报,都是迟钟说一句他写一句。
再加上官员们被自家孩子闹心,又不敢违抗尊主和陛下的命令,知府不敢吭声,巡抚过些年就要换人了,也没多说什么。
反正都是清的意思。
既白府主要是迟钟在管,薛夫人只是个小管家,洛之豫这三年完全跟着他,耳目渲染也懂了很多。迟钟临走前叮嘱洛之豫,“你有什么拿捏不准的,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可以多问问小秦。”
洛之豫回头看了眼才长了几颗小米牙、说话多了还会流口水,一年到头都在生病的秦杉时,怪异地看了眼迟钟,不过没有反驳,“好。”
交代好一切,迟钟就出发了。
泰山。
黄河。
迟钟想着过几年黄河还会改道,有大水灾,这次得好好劝劝清,治理一下,不然得淹死好多人,大涝之后有大旱,大旱之后有蝗灾——等等,淹死!
他好像和清一起在黄河边上淹死了一个神明!
这段历史只有他和清知道,回溯前自然没人提到过。迟钟绞尽脑汁完全想不起来具体日期和地方,前世是这个时候去的泰山吗?走的那条路吗?
……恐怕要顺其自然了。
迟钟叹了口气。
他轻装上阵,骑马赶路,带的人也不多。路上遇到了不少打劫的,迟钟用万剑归宗一路碾压,清理匪徒,快马加鞭顺着黄河一路东去,比清提前几日到达泰山。
别的不说,还真让他感受到了神力波动。
迟钟也思考过,前世为什么完全没有能量波动的感应,现世就有。
暂时不清楚。
他独自一人顺着能量波动找过去,刚好遇到了河边上抱着篮子的女人。
篮子里就是那个前世被他溺死的婴孩。
迟钟观望了片刻,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交谈,随后他看见女人迈开步子,走向黄河。
等等!她好像要寻死!
迟钟甩出【上帝之鞭】缠住她的腰身,将女人从岸边拉上来,嘴边的话转了个圈,想起来这一幕颇有些眼熟——他当年看西游记电视剧版的时候就对那一幕印象深刻。
“你一定,受了莫大的委屈。”
孙悟空救落水的女子需要化成婆婆来保全她的名声,迟钟虽然化不成女性,但是他记住了那句话。
女子回过头,迟钟这才发现,她很年轻,看起来才十五六,哭得满脸都是泪。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救我?”她坐在地上,抱着篮子,里面的孩子睡得很安详。
迟钟道,“我是神明,你是我的子民,怎有不救的道理。”
她呜呜咽咽地哭,好像没怎么信,迟钟半蹲下来,用随身的帕子帮她擦了擦眼泪,“你呢?你为什么要投河?这个孩子呢?”
“……”可能是他散发的亲和力太强了,姑娘哽咽几声,开口道,“我想读书。”
“嗯,读书好,书中自有黄金屋。”
“可是我爹娘要我嫁人……我不肯,他们竟然默许那个男人……”她浑身都在发抖,咬着牙说不下去话,抬起眼眸看着迟钟,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他们收了钱,逼我成婚……”
迟钟用帕子擦了下她的脸颊,“你要带着这个孩子一起去死吗?”
“我本来,不想,但是……我要是死了,他会不好,没有娘亲的孩子,过得不好……我不该把他带到这个世上的……”
迟钟抱起篮子里的婴孩,他打了个哈切,睁开眼睛,看着迟钟,忽然开始笑,开心得不得了。
“你喜欢读书,我那里有很多书,你可愿随我去长安?离开这个糟心的地方。”迟钟心想愿意读书的可真不多,更何况是这样的女子,积极奋进能当榜样,“不过,这个孩子得归我,他有些特殊,你们不能相认。”
姑娘哽咽着问,“你要这孩子做什么?你不会是人贩子吧?”
“……”迟钟还没给她证明自己是神明,有人找过来了。
大老远就开始叫嚷:“我果然没看错!奸\/\/夫\/\/贱\/\/女!什么不愿意结婚!分明是有奸\/\/夫!看老子回去不打死你!”
姑娘脸色惨白,但是迟钟目光都没转移,看着她的眼睛,抬手打了个响指。
【重力领域】,碾压。
他站起身,抱着孩子漫步走过去,走到为首的男人身前,抬脚踩在他头上。
“哦?你说本尊是什么?”迟钟用力碾了碾,笑道,“本尊年纪大了,没听清,你再重复一遍。”
“怎么不说话?刚才不是很能喊吗?”
迟钟翻了个白眼,觉得无趣,回过头问那姑娘,“你想怎么惩罚他们吧。”
姑娘坐在原地,呆愣,觉得不可思议。她回过神后,从地上爬起来,向迟钟跑过去,抓住他的袖子,抓得紧紧的,像是救命稻草。
“阉了吧。”她说,“追过来的所有男人。”
她有足够的理智、勇气和运气,也有胆子去抓住这份机遇。
迟钟点了下头,“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