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无助极了,慌乱的目光在屋子里四处打转,最后定格在身旁的陈志军身上。
此刻,陈志军就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她眼巴巴地望着他,希望他可以说句话。
可是,陈志军埋头吃着饭,吃得极其认真,他像没听见公公婆婆讨论名字这事似的,一声不吭。
春花急得不行,悄悄皱了皱眉,脚尖轻轻伸过去,碰了碰陈志军的脚。
然而,陈志军仅仅是偏头看了她一眼,随后便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继续夹菜、咀嚼,根本没有领会到她的意思。
春花无奈,只能放弃。她轻轻摇晃着怀里的孩子,另一只手拿起筷子,心不在焉地往嘴里扒拉饭。
每吃一口,“喜妹”这俩字就在她脑袋里过一遍,越想越觉得讨厌。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闺女叫喜妹,这名字实在太土气了。
等吃完饭,春花赶忙拦住要出门的陈志军,急切问道:“你觉得‘喜妹’这个名字好,还是‘荔童’这个名字好?”
陈志军不紧不慢地擦了擦嘴,随意回道:“都行,有个名字就行。孩子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才是关键。”
春花一听,皱眉道:“我觉得‘喜妹’这名字不太好,我还是喜欢我妹妹取的那个。”
陈志军说:“那就用你妹妹取的那个。”
春花高兴不起来,一脸为难:“可是你爸觉得不好,你妈也这么说。”
陈志军犹豫了一小会儿,开口道:“那就听爸妈的吧,他们老人家高兴就好。再说‘喜妹’这名字也还不错,叫起来挺顺口的,而且比你妹妹取的那个容易写,以后孩子学写字也轻松些。”
说完,他看了眼时间,急匆匆往门口走,“我先去忙了,等有空就去给孩子上户口。”
春花望着陈志军匆匆离去的背影,满心凌乱。
一方面,她对“喜妹”这个名字实在不满意,一想到女儿今后要顶着这个土气的名字生活,心里就像堵了块大石头,怎么都畅快不起来。
可另一方面,在她长久以来形成的观念里,老婆听从老公安排是天经地义的事,而老公孝顺父母,顺着父母的意思也没毛病。
眼下,公婆认可“喜妹”,丈夫也觉得可行,周围人都觉得这名字没什么不妥。
她一个女人,即便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又能改变什么呢?
在她根深蒂固的认知里,嫁进婆家的女人,向来都是没有话语权的,所以即便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可在取名这件事上,自己也没资格最终拍板 。
没办法,最后她只能是重重地叹口气,无奈地选择妥协。
就这样,她同意了给孩子取名“喜妹”。
没过多久,陈志军便去给孩子上了户口。
从此,女儿正式拥有了“喜妹”这个名字。
公公婆婆对这个名字格外中意,整天“喜妹、喜妹”地叫,那亲昵的呼喊,却声声敲在春花的心坎上。
春花不满,却不敢表露半分。每次公婆喊女儿名字时,她还得强扯嘴角,挤出笑容回应他们的热情。
只有自己知道,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憋闷得慌。可又怎样,只能暗自叹息,继续强颜欢笑 。
慢慢地,周围邻里都知道了孩子的名字。
大家倒也都没说什么,可春花每次总能从对方的笑容里,敏感地捕捉到一丝隐隐约约的嘲讽。
就像小时候她上学时,同学们笑话她的名字一样,让人心里难受。
她忍不住在心里想:这些邻居会不会在背后议论?说他们给孩子取这么个名字,土得要命。
可名字已经定下了,自己又能怎样呢!
春花清楚自己无力改变这一切。
就如同多年前,她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名字一样。
哪怕被嘲笑,哪怕自己不喜欢,也只能默默忍着,继续顶着那个名字去上学、生活。
她改变不了自己的名字,也改变不了女儿的。
就像命运这东西,由不得自己做主。
她没能力,不够强大,不像秋叶,为了过上想要的那种日子,能不要命地去折腾、去抗争。
她觉得人,特别是女人,其实力量是小得可怜的,根本就掀不起一点儿风浪。
要是非得去反抗,最后只会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还得乖乖回到原来那条路。
倒不如一开始就顺着已经定好的路往前走,虽说心里不乐意,但这才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
于是,春花在无数次内心的挣扎后,终于还是说服了自己,接受了“喜妹”这个名字。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孩子在一点点长大,现在春花总是带着她去店里帮忙。
陈志军为了拓宽生意,在店里多添了些生食售卖。
农村人向来勤快,过日子也更加看重实惠。
大家都乐意自己买食材回家做饭,一来吃得放心,二来也能省些钱。生食比熟食便宜不少,自然就特别受欢迎。
自从店里开始卖生食,生意比过去又好了不少。本村的乡亲们来得更勤了,就连附近村子的人,听说这儿有实惠的生食卖,也都专门跑过来买。
每当春花在店里帮忙干活时,就会用背带把孩子背在身后。
来来往往的顾客中,总有人会好奇地打量着她背上的孩子,问道:“这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呀?”
春花每次都温和回应:“是个女孩。”
这时,大多数人的脸上瞬间就会流露出一丝失望之色,那神情仿佛在说:“哎,怎么是个女孩。”
仿佛,生了女孩是一件极其令人沮丧的事情。
紧接着,他们会赶紧安慰几句:“没事,下一个肯定是男孩。”
“女孩好啊,将来可以帮着带弟弟妹妹。”
而那些认识春花婆家的人,则会说:“没事,说不定你小婶子生的是个男孩,今年就能添上新丁。”
春花听了这样的话,只觉得好似有一根尖锐的刺,直直扎进了心里。
后来就连公公婆婆也整天说:“慧君说不定生的是男孩,老天保佑!”
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是期盼与欢喜。
春花听在耳中,心里不是滋味。
她表面上不动声色,可内心深处,却无比希望小婶子生的也是女孩,千万不要是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