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妹很失落，去秀娟家找妈妈，见到春花，把爷爷奶奶偏心的事全说了出来。
春花手上串珠的动作没停，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的事早已见怪不怪。
倒是一旁的秀娟气得直拍大腿：“哪有这样当长辈的！都是亲孙，怎么能这么区别对待？等他们老了，就让轩轩一个人伺候，你们可别犯傻！”
春花抿了抿嘴，没接话，只是埋头继续干活。
秀娟一边也干着活，一边聊起租房子的事：“我大姐和你情况差不多，前两年一咬牙搬出去租了间小屋，现在日子过得可舒心了！我听你大女儿说，前阵子你婆婆赶你们出去，要我说，搬出去也不错。”
春花苦笑：“房租、生活费，都要钱！”
秀娟眉毛挑了起来：“钱这东西，不就是赚出来的？咬咬牙多打几份工，还能被这点困难难倒？”
这话像把火，“腾”地在春花心里烧起来。
她望向远处，想象着有个属于自己的小窝。
房子不大，能挤下他们娘几个就行。她每天把屋子收拾得清清爽爽，清晨在灶台前忙活早餐，孩子们揉着眼睛凑过来，围坐在掉漆的旧桌子旁，哪怕只有青菜馒头，一家人吃得热热闹闹，心情舒畅。
不用再看公婆的脸色，不用提心吊胆怕被挑刺，她能大大方方给女儿夹菜，听她们叽叽喳喳讲学校里的趣事。孩子们在家里撒欢，把屋子闹得鸡飞狗跳也没关系。
而她想晒太阳就晒太阳，想做手工就搬张桌子坐在门口，孩子们在旁边嬉笑打闹，偶尔凑过来捣乱……
这样的日子，光是想想都觉得开心。
可春花很快想到自己不多的存款，眼神慢慢黯淡下去，只剩渴望在心底忽明忽暗，像风中摇曳的小火苗。
这簇小火苗，就这么在她心里晃悠到了年底。
腊月二十五那天，陈志军回家了。
和离开时一样，扛着的蛇皮袋皱巴巴的，仔细一看，人却变了——脸晒得黝黑，眉眼间满是疲惫，嘴角耷拉着，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不轻松。
全家人还是高兴坏了，公公踩着车往菜市场赶，平时连棵葱都要讨价还价的人，这次大手大脚买了好多舍不得吃的好菜，什么五花肉、老母鸡，还有鲜虾和鱼。
婆婆也没闲着，袖子一挽就扎进厨房，往灶台里添柴的手就没停过，锅里炖肉的香气、蒸馒头的热气，直往外面飘，不一会儿就张罗出满满一大桌好菜。
轩轩抱着陈志军的腿直晃悠：“我每次都考一百分呢！”
荔童和喜妹也来黏着爸爸，可还没来得及喊爸爸，就眼睁睁看着陈志军一把捞起轩轩扛在肩头，“轩轩真厉害。”
荔童看爸爸不搭理她们，急得小脸通红，伸手去拍轩轩乱蹬的小脚：“这是我爸爸，又不是你爸爸！你羞不羞！”
轩轩理直气壮地嚷起来：“这就是我爸爸！好多人都说了，我俩长得一模一样！”说着搂紧陈志军的脖子，脑袋还得意地蹭了蹭。
荔童急了，气呼呼地跑到春花跟前：“妈妈！轩轩抢我爸爸！”
春花蹲下身哄她：“让着他一会儿，好不好？”
“凭什么！”荔童使劲摇头，“那是我爸爸！”
春花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天才憋出一句：“咱不气自己，啊？”说着指了指飘着香味的厨房，“今天爷爷做了好多好吃的，红烧肉、糖醋鱼，都是你爱吃的。快擦掉眼泪，等会儿多吃几碗饭！”
荔童一想到香喷喷的饭菜，嘴角忍不住往上翘：“那我要吃两大碗！”
春花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可别撑坏了小肚子。”
等上了饭桌，爷爷奶奶一个劲地往陈志军和轩轩碗里夹菜，油亮的红烧肉、肥美的鸡腿，堆得小山似的。
那盘十来只的虾最扎眼，婆婆戴着老花镜，慢条斯理地剥着虾皮，转眼间七八个虾仁就进了轩轩碗里，剩下几只也分给了陈志军和公公。
春花和两个女儿的碗边干干净净，连汤汁都没沾上。
荔童眼巴巴地盯着轩轩碗里的虾，小嘴撅得老高。喜妹低头扒拉着白米饭，筷子在菜盘边转了好几圈也没敢夹。
好在陈志军心里还记挂着妻女，悄悄把自己碗里的虾仁夹进了春花和两个女儿的碗里。婆婆瞥见这一幕，脸瞬间拉了下来，轻轻开口：“你在外面辛苦，多吃点补补身子，她们在家里不缺这些。”
荔童一听立马回嘴：“我们缺！平时好吃的都给轩轩了，我们可缺呢！”
这话一出，婆婆的脸色更难看了，狠狠瞪了荔童一眼：“你还敢说！你几次把轩轩欺负得哭鼻子，全家就你最坏！”
接着，婆婆转头对陈志军告起状来，“你这个小女儿可得好好管管，老是说轩轩没爸没妈，把孩子惹得大哭。上次还把轩轩按在地上，磕破了脑袋，流了那么多血，要不是我及时发现，还不知道得被欺负成啥样！我们轩轩也是懂事，不跟她计较，哪像她这么野。”
轩轩听着奶奶的话，眼泪又吧嗒吧嗒掉了下来，也不说什么，就默默抹着眼泪继续吃饭。陈志军看了，立刻皱着眉头瞪向荔童，板着脸说：“你怎么能这样？以后不许再欺负哥哥，听到没有！”
他本就脸黑，这么一凶，显得格外吓人。
荔童被爸爸的样子吓了一跳，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原本热热闹闹、高高兴兴的一顿饭，就这么闹得一团糟。
婆婆忍不住叹气：“吃个饭都不消停！”公公也阴沉着脸，重重地把筷子放下。
春花顿时做错事一样，胡乱扒拉几口饭，又慌慌张张往女儿碗里塞菜，看吃得差不多了，连忙拽着她们离了桌。
身后传来碗筷碰撞声，回头望去，公婆笑眯着眼给陈志军和轩轩夹菜，轩轩踮着脚把鸡腿往陈志军碗里塞，三个人有说有笑，热气腾腾的烟火气里，没留一丝缝隙给她们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