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被抄了家,州牧还在京中,他们要回周州去收拾府邸,好让皇帝抬举别的姓氏。
到顺风亭时,卫思易追了上来。
“叔父,对不起……”
卫思易平日里讲话就言辞恳切的,这一回连累了周家被抄,他不知道得有多愧疚。
“没事。”周开德看起来老了很多,他说:“文隐,这京中的水太深太浊,你要当心,那些老狐狸,你要是斗不过的话,尽早脱身!你要记着,可以顾念心中大义,但也别把命搭上啊!”
“……叔父。”
“你回去吧,别送了。”
许敦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是风朝的将军,只忠于林氏。他有幸娶了连瑛,连瑛是何州旁系庶出女,与当时皇后何州嫡系一脉嫡幼女何连依沾了点亲。他得妻如此,更是忠君。
韩展业夺权后,立杀忠臣,他就是其中之一,但当时他是外放臣。
缘因北狄君称臣后,两国互通商,但朝廷还是需要派人常去巡边的,所以韩展业起事时,他正好就在边境,所以他并不知此事。
他与爱妻感情甚笃,去边境也带着妻子,当时毫无征兆,他自然也是不想与妻子分开,照样带妻子同去。
韩展业夺权后封锁消息,他不知都城已变天,巡完边仍旧回朝。就在回朝路上遇刺了,他当时抱着三岁的孩子,来不及救妻子,连瑛就和马车一起滚落山崖。
他杀了所有的杀手,带着孩子找路下山崖。他在山崖下找了七天七夜都没找到,即使是尸体也没有。
没找到,那就还有一线希望,所以他一直都在找。在何州境内遇刺,他就在何州找了许久。
周开德当时走何州货,他是皇商,走的是官道,救了连瑛。后来他找去,周开德说连瑛失忆了,找了许多大夫都治不好,他与连瑛日久生情,就娶了连瑛,连瑛还为他生了周录。
他找到时,周录已经三岁了,而且连瑛一见许免就头疼欲裂,所以他便不再多说,直接走了。
那确实是他的妻子,但两人相见却如同陌生人!昔日情分皆不再!他就算是要了回来,也不过是她的人。而她的心,她的情,现在都给了别人了。
后来周开德找到他,想让他留下。他知道周开德什么意思,所以只把儿子托给他,自己则去了京都。他要杀了韩展业为主子报仇!
韩展业已经登基称帝,所以他潜入了皇宫,但未接近就被发现了,他逃出京都。他是躲过了追杀,但却受了重伤。
那场刺杀失败了,但他不后悔,只是苦了他的儿子……
周开德猜到了他的身份,派人到处找他。后来是他听闻夫人已去,自己的儿子跟周家无甚关系,不该把儿子放在别人家才自己回去了。但从那以后就劝说他,他被说动了,同意蛰伏起来。
他转身欲走,却被喊住。
“许叔,这段时间承蒙照顾,最后还是我拖累了你们……”
“文隐,不必说这些,”许忘瑛也劝道,“你的性命比任何东西都重要。这个官,能当就当,不能当就趁早抽身。”
“嗯。”卫思易心里也有自己的一番计较。
与两个老的告别后,也找了两个小的。
两人并没有因此消沉,齐齐坐在马上,若不是时候不对,倒也可以说是鲜衣怒马了。
两人见到他过来,齐齐喊,“文隐。”
卫思易刚要开口,却被许伯分抢了先,“对我们俩就不必说什么对不起这种客气话了吧?!况且这点家产周家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周启智也笑道,“是啊文隐,只是一些身外之物而已,我偌大一个周家,用不了几年就赚回来了。”
听他这么说,卫思易心里才好受了些。
“那我就祝你们一路顺风!”
“好!”
“好!”
两人齐声应下。
卫思易目送着他们离去,周启智趄着半边身子凑近许伯分,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许伯分抬手打他,周启智被打了还笑得东倒西歪……
远去的人里,离他们近的就知道周启智对许伯分说了什么,包括两个爹。
周启智说,“你变了好多!”
“……”
“先前你不是这样子的,对我不是。”
“……”
“咳咳咳!”周开德以手抚唇,斜眼瞥了一下许忘瑛,见他黑着脸没说话,又瞪了瞪自己的儿子。
周启智不知是真没看到还是无视了,他继续语出惊人。
“不对!你那时还挺听话的,那是……知道我们的关系之后!”
“咳咳咳!”周开德咳得更大声了,许忘瑛瞪了他一眼,他立时就不咳了。
剩一个周启智在那喋喋不休,但许伯分不理他。
***
卫思易赋闲多日,两旬后才恢复官职。
他治理梁州水灾本就有功,被污蔑受了委屈,是皇帝对不住他,到头来却只是得了些赏,无非是金银之类的。
被抄了的周家,倒是没有说起。
也是,进了国库的钱,就别妄想还能再拿出来。
有人在背后议论这红院是周家的,皇帝也想借此次机会将红院收为己用,先前林知了京中的人行事能方便些,确实是将红院移至周家名下,地契都给周开德了,谁料得到会有今日之祸?
不过好在今日一大早,周启智就机警地先将地契给月语送回来了,如今的麻烦事便是,这地契是送回来了,但上头盖印的官服印章,却是实属周家的。
为今之计只有让一个官府不敢查的人,皇帝不敢动的人手里握着这地契,这红院才不会被充公,放眼京都,甚至是整个大云境内,能让官府不敢查的倒是不少,可让皇帝不敢动的,就只有那一人了。
月语去了王府。
她要说明她有红院地契,为什么还甘愿当此等红尘姑娘。
她腹中打着草稿,不料还未说什么,齐王便答应了。
这倒是让她既惊愕又惊喜。
韩庭随意道,“这有何难,你将地契留下便是。”
“多谢王爷,”月语思索着要不要解释些什么,韩庭显然看出来了。
韩庭淡笑道,“若不想说本王不会过问,无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多谢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