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磊斯和利德尔董事的发言,如同一记无声的惊雷。
响彻工部局的会议室,在其他董事的耳中炸响,甚至可以说是余音回荡,震得总董皮尔斯与其他董事的心头隐隐悸动。
“撇开法租界,与杨门妥协?这几乎是公共租界自立埠以来,从未有过的战略性退让!”
皮尔斯总董本能的质疑了一句,原本还想再说什么。
但是,当他看到法磊斯那双隐藏在烟雾后,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露出不容置疑的决断,以及那份深藏的疲惫与……一丝他看不懂的忌惮后……
皮尔斯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将未说完的话统统地咽了回去。
能让这位驻上海总领事,在接了一个或两个电话之后,就将态度直接转变了180度,刚刚通电话背后所代表的势力,以及带给法磊斯的压力,恐怕都远超他们这些董事的想象。
“是伦敦王室的直接指令?还是来自皇家海军更高层的干预?”
无人得知答案,但结果显然已定。
“利德尔董事说得对!”
法磊斯将几乎燃尽的烟斗,重重磕在烟灰缸里,仿佛要将所有憋闷都随着那点火星碾碎……
“既然,韦礼德领事选择了最粗暴的方式,那就应该有承受最猛烈反噬的觉悟。公共租界不能,也不会为法国人的鲁莽陪葬……”
说到这里,法磊斯略微停顿了一下,随后又笑着看向了皮尔斯……
“如果各位没有异议,那就请立刻执行吧,皮尔斯先生,还要麻烦您,亲自联系陈其美和杨猛,只要他们停下在公共租界的罢工和游行活动,我们大英帝国的态度,可以……适当转向南方一些……”
会议在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氛中结束。
董事们面色各异地离去,有人如释重负,有人忧心忡忡,更有人眼底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思考着如何在接下来的变局中,为自己和背后的势力,在这次的机会中攫取到最大利益。
公共租界的天空,似乎在这一刻,悄然的改变了色彩。
因为工部局的专线电话,很快就直接打进了炎黄会……
有了黄楚九下午的提前铺垫,双方已经摸清了对方的底线,甚至都无需见面,就默契的在电话里面,开始一条条的敲定,各自妥协的筹码……
“公共租界撤出长江巡逻舰队,保证不再进入吴淞口,只保留一艘赫耳墨斯号飞机母舰……”
“炎黄会暂停一切针对公共租界的罢工和游行,恢复对公共租界的一切物资供应,英国政府必须严格遵守中立原则!”
“公共租界会发表声明,承认上海都督府对上海的实际管辖权,停止与皖系卢永祥部的军事指导活动!”
“炎黄会撤回所有针对公共租界的金融活动,将黄金现货的交割契约更换为长期合约,将变现的英镑,大量买入公共事业公司股票,共同维系上海金融市场的稳定繁荣……”
半个小时后,公共租界召开了记者会,公开发表声明,决定撤出吴淞口的长江巡逻舰队,承认上海督军府的管辖权……
获得了重大胜利的学生和工人游行队伍,在炎黄会的组织下,立即开始有序撤离,从四面八方向法租界涌入……
公共租界的所有码头,立即恢复生产和工作,正常输送各类物资,迅速清理街面上的所有垃圾,消失了大半天的黄包车夫,再次回到了街面上。
不断恢复生产秩序的公共租界,同意将码头苦力、工人工资和人力车费,同时上涨两成,而关于租界的商税,则下调了七分……
法租界里,公董局再次紧急召开董事会,只是此刻的气氛,已经降至了冰点。
“各位,想必都已看到了公共租界的变化……法磊斯这个老狐狸,他再次背弃了与我们的约定!”
面色有些苍白的韦礼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他收到的消息,以及所有人都看到的变化……
“英国佬为了快速平息罢工,竟然不惜撤离长江巡逻舰队?”
施维泽愤怒的站起身,挥舞着手上的烟斗,只是脸上的血色尽失……
“他们这么做,是在损害列强在华利益,是出卖上海两大租界的海军驻军权……”
“他们不仅向北洋政府递交了措辞‘严厉’,实则空洞的抗议照会,皮尔斯还撤离了支援卢永祥部的教官,否认了其对上海的管辖权,只留一艘赫耳墨斯号保持着侦查能力!”
韦礼德木然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不是害怕,而是被盟友赤裸裸背刺,所引发的滔天怒火。
“卑鄙的昂撒佬,这是利用完了我们法兰西,转手又把我们卖了个好价钱!”
若索挥舞着拳头,重重的砸在厚重的橡木会议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没有公共租界分担压力,没有长江舰队的牵制,光靠法租界这两艘军舰,根本不足以威慑那些已经沸腾起来的华人!”
麦地洋行经理面如死灰,喃喃自语……
“完了……炎黄会接下来,会召集所有的帮派,集中抛售法租界的产业和地皮,连英国佬都接不住的金融攻击,如果打在我们的头上,恐怕会让法租界出现恐慌性的抛售潮……各位在华的产业,股票,都会遭受前所未有的损失……”
萨洛蒙董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韦礼德领事,我们现在必须!立刻!做出应对!游行队伍还在向法租界集结,罢工和冲突,随时都可能升级……”
说到这里,萨洛蒙彷佛想起了什么,眼中充满了恐惧……
“公共租界的投降,会让炎黄会的气焰更盛,我们必须避免最坏的情况发生——一旦发生无法控制的大规模流血冲突,那些民众就会像那场大革命时一样爆发,足以将我们所有人都拖入地狱!”
韦礼德何尝不知这一点?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条昔日充满浪漫风情,此刻却被口号和旗帜淹没的街道。
一张张年轻的、愤怒的面孔,那些维护秩序的前青帮打仔眼中冰冷的光芒,都让他的脊背阵阵发寒。
他仿佛置身于油画之中,隐约看到了巴黎街头汹涌的罢工人潮,听到了攻占巴士底狱的嘶吼与呐喊。
“不!绝不能让法租界变成第二个凡尔赛!”
“马上联系杨门的人。”
韦礼德猛地转身,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壮士断腕的决绝,“我们必须进行一场必要的谈判!”
“谈判?向那些……中国人低头?”
施维泽的面色有些发苦,仍记得自己在昨天,对都督府和杨门公开发表的战斗檄文,如今却彷佛回旋镖一样,重重的斩落在自己的眉心。
“不,不是低头,是及时止损!”
韦礼德此刻面色也有些发红,但他仍然保持着总领事的高傲,只是口中低吼出的话语,却道出了法国佬彻底认怂的表态……
“在整个局势彻底崩溃之前,务必要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平衡点。施维泽总董,请立刻去办吧!通过任何可能的渠道,放出我们要谈判的信号,像军舰撤出吴淞口这种条件……必要时也可以作为筹码交换!”
这一刻,什么法兰西共和国的荣耀,什么殖民者的高傲,在现实的人海战术面前,都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
然而,无论是公共租界的妥协,还是法租界仓促寻求的谈判,此刻的策动者与风暴核心——杨猛,却并没有多少得意,反而紧皱着眉头,静静的站在炎黄会的顶楼上面……
没有人想到,在远离租界霓虹与呐喊的细柳街,在炎黄会的顶楼上面,竟然还建了一处中式四合院,院内竹林婆娑,景致优雅。
杨猛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练功服,正静静地站在庭院的中央,一池幽深的人工湖水中,矗立在三十六根石柱中央……
青衣撑着腰,在湖水边缓步走动,温柔的目光中,装满了她的男人站在夕阳之下,彷佛一尊神佛,与金色的湖水融为一体……
“相公现在,每天都有大半的时间,一直处于天人合一的状态了!”
连日的运筹帷幄,调动庞大的人力物力发动这雷霆一击,并未在杨猛的身上留下多少疲惫的痕迹,反而让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更加锐利,更加沉静。
这时,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身形矫健如猎豹的男子,无声无息地出现湖边,恭敬地垂手而立。
“亚樵,法租界来消息了!”
“师娘,法租界那边,有结果了。”
王亚樵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振奋……
“公共租界的全面退让,让北洋卢永祥部感受到压力,已经悄然后撤了三十里……韦礼德也顶不住法租界的压力,刚刚施维泽通过青帮的元老,递话给我们希望能进行谈判。”
杨猛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微波粼粼的湖面上,仿佛能看透那金黄色的湖水深处。
半晌,他才睁开眼睛,看着王亚樵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力量……
“不是谈判,是他们在求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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