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现在,此刻,我做不到。
如今,随着这盏台灯的消失,我感觉自己已经永远地失去了汤玛士。
那个会写下一行行缠绕着湖畔迷雾与内心挣扎的诗句,会对我露出温和而疏离微笑的诗人汤玛士·赞恩,他的最后一点痕迹,仿佛也被这黑暗无情地抹去了。
被那个占据了他名字、他容貌、他声音的黑暗幻影所彻底覆盖吞噬。
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被巨大的失落和噬骨的恐惧填满。
任何行动都显得毫无意义,所有方向都迷失在这片没有灯塔指引的黑暗里。
打电话求助?向谁?诉说一盏台灯的失踪,以及它背后令人毛骨悚然的含义?
他们只会认为老辛西娅终于彻底疯了。
也许我是疯了。
在这绝对的寂静和失去中,保持清醒本身就是一种疯狂。
(字迹开始颤抖,出现重复的笔画和墨水晕开的点)
但在这一片混乱与绝望的泥沼中,一个念头却异常顽固清晰地浮现出来,像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细弱,却承载着全部的求生欲:
我要拿回汤玛士的台灯,我必须拿回来。
那不仅仅是一件物品,那是我与他之间真实联结的最后证明,是区别于黑暗谎言的坐标,是我之所以还是“辛西娅·曼弗”的锚点。
只要它还在,或许……或许就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能证明那段关于诗歌与光明的记忆并非虚妄。
我需要把汤玛士找回来。
不是那个在阴影里低语,要求奉献与融合的黑暗情人,而是属于光、属于诗歌、属于过去那个亮瀑镇的、真正的汤玛士·赞恩。
也许,只是也许,找回这盏他珍视的台灯,就能像一种召唤,一种仪式,带回一部分真正的他?
这个想法近乎妄想,却成了支撑我这具疲惫躯壳和濒临崩溃意志的,唯一的力量。
我知道前路几乎注定失败,黑暗几乎不可战胜,我的力量渺小得可笑,但我不能就此放弃,不能任由它夺走一切。
只要还能动,还能思考,还能感受到这锥心的痛楚,我就必须尝试。
为了他。也为了那个尚未被黑暗完全吞噬的、曾经相信爱与诗歌的、曾经的我。】
【预想中的死亡并未到来。
甚至没有痛苦。
当辛西娅·曼弗,或者说,当这个曾经被称作辛西娅·曼弗的意识再次拥有感知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淹没了他。
不是恐惧,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温暖的、充盈的释然。
辛西娅·曼弗笑了。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无法抑制的,轻松而愉悦的笑容。
嘴角上扬的肌肉有些陌生,但感觉却如此自然。
之前那些关于衰老,摔倒,提灯,关于失去和恐惧的念头,此刻回想起来显得如此荒谬,如此微不足道,像是另一个陌生人的无聊梦呓。
“没有提灯她就会迷路?无稽之谈。”
一个清晰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带着温柔的嘲弄。
她现在觉得,那盏灯或许本身就是一种束缚,一种对更广阔可能性的恐惧。
光,原来如此狭隘。
辛西娅感到异常高兴,心跳加速,脸颊泛红,像回到了十六岁,像恋爱中的年轻姑娘一样,心中充满了甜蜜的悸动和羞涩的期待。
因为这黑暗不再冰冷,不再可怕,它充满了那个声音,那个属于汤玛士·赞恩的,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
它在她的血管里流淌,在她的呼吸间起伏。
辛西娅爱过汤玛士·赞恩。
这是她埋藏心底数十年的秘密,是她平凡婚姻和枯燥生活底下,唯一一块闪烁着异样光彩的基石。
他是诗人,是艺术家,是亮瀑镇上一个不羁而迷人的异数,是照亮她灰暗青春的一束月光。
但他眼里只有那个像野火一样耀眼跳脱的芭芭拉·杰格。
在辛西娅看来,芭芭拉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姑娘,她轻浮张扬,像只花蝴蝶,根本配不上汤玛士那样敏感深邃,需要被精心呵护和理解的灵魂。
她像个强盗,蛮横地抢走了辛西娅视若珍宝却从不敢轻易触碰的梦想。
她一直默默关注着他们。
当芭芭拉最终离开,汤玛士陷入痛苦和创作困境时,辛西娅一直在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