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上的喧嚣渐渐息掩，顾念雪的眸光落在窗外渐渐清晰的湖岸栾树上 —— 闹剧终了，画舫也靠岸了。
“太子妃，白小姐求见。”蓝雨掀帘而入。
白溪芸提着月青色的襦裙快步走入，脸上是掩不住的歉意：
“太子妃，对不住，方才被前舱的诗会绊住了脚，竟不知出了这等事······扰了大家的兴致。” 她话音未落，便被顾念雪抬手止住。
“无碍，倒是今日诗会，谁拔了头筹？”
白溪芸咬了咬唇，侧身让开身后的身影：
“是他。”
门外立着个身形挺拔如松的男子。
他身着石青色劲装，右眉尾一道浅疤斜入鬓角，非但未损容貌，反而让那双锐利的眼眸更添几分沙场磨砺出的英气。
那人也并未急于踏入雅间，只是垂手立在雕花门槛外，墨色腰带悬着的麒麟令牌暗暗泛着幽光。
白溪芸耳垂泛起薄红，
“我来介绍，这位是武阳侯世子，聂青。”
聂青抱拳行礼，声音沉如洪钟：
“臣聂青，参见太子妃。”
顾念雪微怔，随即笑道：
“原来是聂少将军，久仰。”
“我与聂郎······”白溪芸忽然抬手抚上鬓边的步摇，珍珠流苏在她指尖晃动，“婚期已定在明年三月。”
顾念雪袖中的手微微一顿。
她记得白溪芸曾言，欲嫁一能懂她敬她的温润君子，然聂青却承袭了武阳侯，年纪轻轻便获少将军之名，其武艺固然毋庸置疑，只是温润二字······
“这桩婚事，可是你自己所愿？” 顾念雪抬眸望向白溪芸，声线放得极轻。
白溪芸倚着雕花门框，目光追随着廊下与叶垣吉等人谈笑的聂青。
少年将军石青色的劲装在灯笼光晕里泛着光，侧脸那道斜入鬓角的疤痕被镀上金边，下颌线条绷得笔直，倒比平日沙场点兵时更显凌厉。
她忽然轻笑一声，带着几分释然：
“前几日父亲病倒，府中事务全赖聂郎奔波打点，若是没有他，我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她收回目光，眼中闪烁着星点光芒，
“世人总道情之一字最动人，可历经风雨才明白——知冷知热的相守，远比镜花水月的心动更踏实。”
顾念雪沉默片刻，轻声道：
“你若真心觉得，他是个可托付终身的良人，便是最好。”她执起茶盏轻抿，将所有情绪化作浅笑，“待到三月桃夭灼灼时，我定会备上厚礼，上门讨一杯最甜的喜酒，亲眼见证你的良辰美景。”
白溪芸举杯与她碰撞，嘴角轻扬，
“那便恭候太子妃大驾了。”
画舫缓缓靠岸，缆绳抛上岸的声响惊动了栖息的水鸟。
顾念雪提着裙摆跨过甲板，忽然被裙裾一绊，身子猛地向前倾去。
“小心！” 洛明轩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指尖即将触到她衣袖时，一道玄色身影如闪电般掠过，稳稳扶住了她的腰。
熟悉的龙涎香扑面而来，顾念雪惊惶抬头，撞进萧璟煜深邃的眼眸里。
他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在看到她时瞬间化为温柔：
“没伤着吧？”
“阿煜？”顾念雪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你怎么来了？今日不是要接见北疆使臣吗？”
萧璟煜扶着她站稳，大掌依旧揽在她腰间：
“使臣已由右相代见，我在岸上等了你许久。”
说话间，他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骤然定格在她袖口那抹浅淡的血点上，墨色的眉峰瞬间蹙起，
“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一点小麻烦，蓝雨已经处理妥当，别担心。“顾念雪忙摇头解释。
萧璟煜闻言，紧蹙的眉头稍缓，低头解开自己的玄色披风，将顾念雪裹进温暖的衣料里，指尖拂过她袖口的血点，却依旧沉声道：
“日后出宫，还是多带些人，别总让我担心，嗯？”
顾念雪仰起头，望着他眼底藏不住的关切，乖巧地点了点头。
虞莹和叶垣吉并肩走来，洛明轩立于一侧：
“参见太子殿下！”
萧璟煜朝众人微微颔首示意。
洛明轩缓缓抬起头，似乎想说什么，却在触及萧璟煜冰冷的目光时，又将话咽了回去。
他想起方才顾念雪险些摔倒时，自己那不合时宜的冲动，再看看眼前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心中某个角落忽然传来细微的碎裂声。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还要亲自来接人，莫不是怕咱们把太子妃拐跑了？”虞莹调侃着。
萧璟煜却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只是将顾念雪裹得更紧：
“起风了，回宫。”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是裹着蜜，却让周遭空气都结了霜。
顾念雪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下，回头望向画舫楼阁上白溪芸和聂青。
白溪芸浅笑着朝她挥了挥手，聂青则默默躬身行礼。
“在看什么？”萧璟煜的呼吸扫过她泛红的耳尖。
“没什么。” 顾念雪收回目光，挽紧他的手臂，“只是觉得，今日的莲心湖，格外美。”
萧璟煜低头看她，见她眼中映着晨光与湖水，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辰，便也笑了：
“喜欢的话，改日我陪你再来，包下整座画舫，只陪你一人赏景。”
洛明轩立在原地，看着萧璟煜亲手将顾念雪抱上马车时，是那样的小心翼翼；亲手为她整理褶皱的衣裙时，也丝毫没有因自己是太子而觉得不妥；亲手为她捋去鬓边碎发时，动作是那样的娴熟而自然······
他看到了萧璟煜对顾念雪的细心呵护，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温柔和爱意。
拜别了叶垣吉和虞莹，洛明轩便也落寞地离开了。
叶垣吉无奈叹息一声。
“为何叹气？”虞莹问。
叶垣吉望着渐远的马车，想起洛明轩方才破碎的眼神，轻声念道：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虞莹佯怒，却被他突然握住的手烫红了脸。
“我的意思是，”叶垣吉将她冰凉的手捂进怀中，“山河万里，得遇卿卿，方知何为人间至幸。”
“这句我听懂了！”虞莹笑得眉眼弯弯。
叶垣吉看着她的目光骤然幽深，漆黑瞳孔牢牢锁在她的唇瓣上，喉结在月色下滚动出暧昧的弧度。
惊觉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叶垣吉猛地别开脸，大步朝前走去，
“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府。”
“叶垣吉！”虞莹快步追上去，“你脸红什么呀？”
两人的笑闹声渐渐消散在夜风里，将未尽的情愫摇成细碎的星子，落进莲心湖翻涌的碧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