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别宫——
鎏金铜镜映出牧菁初半面侧影,鬓边珊瑚珠串随呼吸轻颤,倒与镜中那枝白莲花簪相映成趣。
她正用螺子黛细细描摹眉峰,墨色笔尖在眉骨处流转时,屏风后忽有衣袂摩挲之声簌簌入耳,笔尖在眉尾勾出一抹凌厉的飞白。
“皇兄此刻不伴美人温香,怎有闲情到我这儿来?”
她指尖将鬓边碎发挽至耳后,皓白的颈项在烛影下若隐若现,
“可是午夜魔兰有了眉目?”
牧颢麟从暗影中走出,狼纹劲装沾着夜露寒气。
他伸手取过桌上的鎏金酒壶,给自己倒了杯冷酒,喉结在夜色中滚动:
“太医院上下都搜遍了,御药库的封存记录也核对过,莫说魔兰,连半片枯叶都没找到。”
酒液在青玉杯中泛起涟漪,牧颢麟仰头饮尽,语气带着不耐:
“我用幻药盘问了几个太医,那几个老东西眼神坦荡,不似说谎。看来这皇宫里,根本就没有午夜魔兰。”
牧菁初将螺子黛轻搁在白玉砚上,转身时茜色裙摆如流云扫过妆台,翡翠镯子“叮”地撞在铜镜边缘。
她望着牧颢麟紧绷的下颌线,忽然低笑出声,笑声似淬毒的银链在空气中蜿蜒:
“御药房没有,未必别处也没有啊——”
“你有话直说。” 牧颢麟眼底骤然凝起寒星。
“皇兄可还记得一年前,万历与西绥之战?”
牧菁初踱步至窗边,推开窗棂的刹那,夜露混着秋海棠的香气卷进室内,
“萧璟煜中了莫桑的三尸蛊,当时连北疆的密探都传回消息,说他活不过月余。”
牧颢麟眉峰骤蹙:
“确有此事,可后来听说他奇迹般痊愈了,莫桑还被其重伤,逃回西绥王宫避了许久。”
“莫桑的三尸蛊,是用极为罕见的三种毒蛇炼制,中蛊者大脑和五脏六腑会被逐步侵蚀,最终在极度痛苦中死去,当年连莫桑自己都言无药可解。”
牧菁初转过身,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
“可顾念雪却能让他在短短几日内药到病除,重返沙场—— 若说她手里没有圣药,谁信?”
她走到妆台前,拿起那支白莲簪子轻轻擦拭:
“蒋萧曾说,能解三尸蛊的,除了极北寒地的七夜冰蟾,便是只在九幽盛开的魔兰。这七夜冰蟾早已绝迹,那顾念雪手中的,多半就是魔兰!”
牧颢麟的呼吸陡然加重,手指在青玉杯沿捏出青白痕迹:
“可就算她有,不是也拿来救萧璟煜了嘛,难不成她还私藏了?”
牧菁初眼波流转,暗藏讥讽的目光扫过兄长紧绷的下颌,
“午夜魔兰毒性猛烈,片叶便足以逆转生死,她怎会全部用完?”
牧菁初将簪子插回发髻,镜中倒映的笑容愈发神秘。
“说的有道理,那魔兰八成就在东宫,老子这就去——”
“等等!”牧菁初暗自叹息一声,“东宫守卫森严,光是萧璟煜身边那几个暗卫都够你吃一壶的,岂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
她看着牧颢麟额角暴起的青筋,暗自冷笑这莽夫空有虎狼之躯。
“那你说怎么办?”
牧颢麟一拳砸在檀木桌上,震得鎏金烛台剧烈摇晃,眼中闪过杀意,
“这东西老子势在必得,不论是偷还是抢,我都要拿到手,否则,老子这辈子都得被牧星驰压一头!”
“皇兄稍安勿躁,强取易生祸端,当以徐徐图之!”
牧菁初重新坐回镜前,拿起胭脂盒细细点染唇色,镜中的笑容妖艳而危险。
牧颢麟看着妹妹眼中燃烧的野心,忽然觉得这张妖冶的脸又艳丽了三分,
“你是想?”
“皇兄只管继续醉卧美人膝,静候阿菁佳音。”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挑眉,胭脂点在唇瓣中央,像一滴新鲜的血珠。
连着几日——
东宫弥漫着草木药香与小心翼翼的静谧。
顾念雪斜倚在铺着软垫的美人榻上,看着萧璟煜亲自将温好的燕窝羹吹凉,银匙递到唇边时还不忘试了试温度。
“阿煜,我想出去走走。” 她无奈地看着他执着的手。
“太医说要静养。” 萧璟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咽下,才又舀起一勺,见她抿着唇不接,便放柔了声线,“若想散心,我抱你去。”
“萧璟煜!”
顾念雪鼓着腮帮子,惊得殿外候着的沐风蓝雨对视一眼,俩人憋着笑将头埋得更低。
她抚着尚且平坦的小腹嗔道:
“不过是有了身孕,又不是折了腿!哪里就金贵得连路都走不得了?”
萧璟煜放下玉碗,伸手覆上她的柔荑:
“你别动气,太医说头三月最是要紧······”
“又是太医说!”顾念雪扭过头去,“你那么听太医的话,那你不妨搬去太医院住好了!”
“莫说孩子气的话,”萧璟煜指尖摩挲着她气鼓鼓的小脸,语气软得像化开的蜜糖,“这样好不好?你将这碗燕窝喝完,我抱你去临湖水榭转转,半个时辰便回来。”
顾念雪看着他不容置喙的模样,只好认命地叹了口气。
这时,芳儿叩门来报:
“殿下,太子妃,皇后娘娘和昭阳公主来了。”
顾念雪忙推了推萧璟煜,让他把燕窝收走,她实在喝腻了这甜腻滋味,皇后与公主的驾临倒像是天降解围。
刚想撑着软垫起身,腕间已被萧璟煜按住:
“不必下地,母后自会体恤你。”
“纵然母后体恤,礼数也不能废。“
她挣了挣还是被他按回软垫,恰在此时皇后的笑声已漫过帘栊:
“太子说的是,你这金贵身子可莫要再折腾。”
转眼间,凤袍曳地的皇后携着昭阳公主款步而入。
“参见母后。”萧璟煜和顾念雪齐声行礼。
“免了免了,快让本宫瞧瞧,那日在箭亭可把本宫吓坏了。”
“让母后挂心,是念念的不是。”
昭阳公主忽的凑上前,眼睛盯着顾念雪的肚子瞧,
“念念,你都有宝宝了——那他出生后该叫我姑姑还是舅母呀?”
话音未落满室皆笑,这声 “姑姑”与 “舅母” 原都不错!
萧璟煜见三人言笑晏晏,便想着留点空间给她们,悄然退去了。
半晌后,皇后忽而轻轻一叹。
顾念雪瞧着她眉间隐现的愁绪,柔声问道:
“母后可是有心事?”
皇后欲言又止,萧璟晗却适时抢先道:
“还不都是那个北疆公主闹得,也不知她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整日在父皇跟前晃荡,那副娇滴滴的模样看着就叫人作呕。”
顾念雪心中一紧,牧菁初跟皇上?
“琼华别宫与养心殿相隔甚远,他们如何能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