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法租界深处,一栋挂着 “东洋药材行” 招牌的小楼里,突然传出一声炸雷般的咆哮,震得窗棂都嗡嗡发颤。
“八嘎雅璐!”
随着这声怒骂,房间里顿时响起瓷器碎裂的脆响、木桌被掀翻的哐当声,还有文件纸张散落一地的哗啦声。
土肥原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躬身颤抖的下属,右手还保持着挥砸的姿势,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 刚才被他掼在墙上的青花茶杯,此刻已经碎成了齑粉。
“死啦死啦滴!一群废物!”
他的汉语带着浓重的东洋口音,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滨城的据点全毁了?帝国花了三年布下的网,就这么没了?!”
下属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贴到冰凉的地板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土肥原胸口剧烈起伏,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这些日子,他活得像条丧家之犬, 从奉天到大连,一路人心惶惶,好不容易乔装成药材商辗转到津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滨城那边就传来了彻底覆灭的消息。
“陈虎!”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骨咔咔作响,这个名字像毒蛇般噬咬着他的肺腑,
“陈虎 —— 我要你死!!”
作为一个野心早已烧穿天灵盖的阴谋家,他在东北布下的棋子,从铁路沿线的暗桩到商会里的眼线,多少次眼看就要收网,却总被这个叫陈虎的人精准撕破。
从奉天军火库的意外爆炸,到大连码头的物资截获,再到这次滨城情报站的覆灭…… 这个如同鬼魅般的对手,像一把藏在暗处的刀,一次次斩断他伸向东北的爪牙。
“给我杀!”
土肥原突然踹翻脚边的木凳,凳子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掘地三尺也要把陈虎的踪迹找出来!我要让他知道,招惹大日本帝国的下场 —— 是挫骨扬灰!”
窗外的夜风吹过,卷起街角的落叶,药材行里的灯影在窗帘上扭曲晃动,像极了他此刻被怒火和羞辱烧得扭曲的心。
他知道,自己在军部的竞争对手早已虎视眈眈,这次的失败若是坐实,别说政治野心,恐怕连这条命都未必保得住。
还有不到一年,整个帝国的机会,自己的机会就摆在眼前。
“陈虎……”
他咬牙切齿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底翻涌着狠戾的光,
“我们的账,一定要好好算。”
“可是…… 滨城的人手…… 已经没一个能联系上了……”
下属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残叶,头几乎埋进胸口,额角的冷汗顺着颧骨往下淌,在下巴尖凝成水珠,砸在地板上。
土肥原猛地转过身,猩红的眼睛像淬了毒的钉子,死死钉在下属脸上。
“八嘎!”
他抬脚就往下属膝弯踹去,对方 “噗通” 一声跪在碎瓷片上,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哼一声。
“你的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
他踱着步子,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 “咚咚” 声,像敲在下属的天灵盖上。
“那些在滨城发战争财的商人,那些靠着帝国庇护才敢在支那地盘上喘气的侨民 —— 他们的店铺、仓库、还有家里的娇妻幼子,哪一样不是靠着帝国护着?”
“这群蛀虫,平日里榨取好处时比谁都积极,轮到帝国要用他们了,就想缩起来?”
他突然停下脚步,俯身捏住下属的下巴,迫使对方抬头看着自己,眼底的狠戾几乎要溢出来:
“去告诉他们,要么拿出人手、拿出钱、拿出所有能用的关系,替我们办事!
要么,就等着尝尝失去一切的滋味。敢不听话?帝国的码头那间空置的冰窖,正好缺些填充物。“
“嗨!”
下属疼得脸都白了,喉咙里像卡着砂纸,只能拼命点头。
土肥原松开手,直起身拍了拍袖口的褶皱,语气平静得可怕,却字字淬着冰:
“还有,给帝国本部发报,调一支特遣队过来。告诉他们,滨城的‘清剿’需要‘专业人士’。”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墙上的日历,指尖在 “帝国利益” 四个字上重重一点:
“那些商人要是敢阳奉阴违......”
他突然抓起桌上的烟灰缸,狠狠砸在墙角的花瓶上,青瓷花瓶应声碎裂,水流混着残花淌了一地,
“就把他们的商号改成‘军管仓库’,家眷送去‘慰安所’!对付这些趋炎附势的东西,道理讲不通,就得用刀子逼着。
让他们好好想想,是帮帝国办事,还能保住半分体面;还是等着被当成没用的垃圾,扔进海里喂鱼。“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街道,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我土肥原的账,从来没有欠着不还的道理。”
“嗨!”
下属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膝盖上扎着的瓷片渗出血迹也顾不上擦,转身就往外跑,生怕慢一步就成了上司泄愤的靶子。
房间里只剩下土肥原一人,他拿起桌上的白兰地,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却压不住眼底翻涌的戾气。
“陈虎,你以为毁掉几个据点就能难住我?太天真了。这偌大的东北,甚至整个支那,有的是愿意为帝国当狗的人!”
窗外的风更紧了,药材行的招牌在风中发出 “吱呀” 的呻吟,像极了那些即将被他拖入深渊的 “合作者” 的哀嚎。
他知道,用不了多久,那些商人、侨民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苍蝇,带着他们的资源和关系网涌过来 。
在绝对的暴力面前,所谓的体面和良知,不过是一戳就破的纸糊灯笼。
......
滨城车站的风裹着煤烟味,吹得人眼睛发涩。
陈虎上前一步,重重拍了拍三江和的肩膀,掌心能触到他棉衣下紧绷的肩胛骨 —— 有些路,旁人劝不住,只能看着他一步步踏进去。
眼前的三江和,眼窝陷得比上次见时更深了,颧骨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整个人像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
陈虎知道,这是被血仇熬的,那些深夜里烧得他睡不着的恨意,早把人磨得只剩一副硬撑的架子。
“山哥,你一路小心。”
陈虎的声音有些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想说 “别冲动”,想说 “留得青山在”,可看着对方眼底那团不灭的火,终究还是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