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和倒笑了,嘴角扯起的弧度里带着点自嘲,又藏着股豁出去的劲:
“放心吧,我又不是刚下山的生瓜蛋子。真遇上坎儿,我比谁跑得都快。”
他拍了拍陈虎的胳膊,力道却没平时实成,像是怕泄了气。
陈虎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心里的担忧像潮水似的往上涌,压得他喉头发紧 。
就在刚才,三江和笑的那一瞬间,他分明捕捉到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决绝,那不是 “会跑” 的样子,倒像是抱了必死的心思,要往仇家的心窝里撞。
汽笛长鸣,绿皮火车喘着粗气进站了。
三江和拎起脚边那个旧布包,包里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些什么。
“走了。”
他最后看了陈虎一眼,转身往车厢走,背影在人群里晃晃悠悠,却透着股谁也拉不回的执拗。
陈虎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背影消失在车厢门口,风掀起他的衣角,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
他知道,三江和这一去,怕是难活着回来了,那双眼底的死志,藏得再深,也瞒不过。
火车缓缓开动,蒸汽在寒风里散成白雾。
陈虎朝着远去的火车挥了挥手,手心里全是汗。
他掏出烟盒,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却没点燃有些告别,连烟雾都遮不住那股子沉甸甸的疼。
......
天刚蒙蒙亮,窗纸才泛出点青灰色,陈虎就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黏在脑门上。
整整一夜,他就没合过眼,烟缸里的烟蒂堆得像座小坟,闭眼前是三江和转身时那道孤绝的背影,睁开眼又是他眼底藏不住的死志,心口像被粗麻绳勒着,越收越紧。
“草泥马的,不行!”
他低骂一声,狠狠一拳砸在床沿,木床发出 “吱呀” 的呻吟,像是在替他泄愤。
他趿着鞋冲下楼,嗓门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撞开屋门时,门框都晃了晃:“泥鳅!备车,送我去车站!”
泥鳅正蹲在院里给长枪保养,闻言 “噌” 地站起来,手里的家伙差点脱手。
他抬头看见陈虎眼窝下的乌青,还有那紧抿的嘴角 —— 先生这是真急了。
半句废话没有,他把东西往墙根一撂:
“是!先生!”
转身就往车库跑,皮鞋踩在地上,发出急促的 “咚咚” 声。
黑色轿车驶出巷口时,陈虎已经在后座点了支烟。
尼古丁顺着喉咙往下滑,却压不住心头的烦躁,指节把烟卷捏得变了形,烟灰簌簌落在深色西裤上,他也浑然不觉。
车窗外,晨雾还没散,街面上的早点摊刚支起油锅,油条的香味混着煤烟味飘进来,可他闻着只觉得堵得慌。
泥鳅从后视镜里偷瞄了一眼,又飞快地转回头,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先生平日里虽不算爱笑,却也少有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眉峰拧成个死结,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窗外,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见。
那口烟吸进肺里,憋了半晌才缓缓吐出来,烟雾模糊了他半边脸,却遮不住眼底的焦灼。
“先生,要不…… 我开快点?” 泥鳅试探着问了句,声音放得很轻。
陈虎 “嗯” 了一声,声音闷在喉咙里。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三江和 —— 那家伙说 “会跑”,可那双眼底的决绝骗不了人。
真到了拼命的时候,他怕是连退路都不会给自己留。
轿车在晨雾里穿行,轮胎碾过结着薄冰的路面,发出轻微的 “咯吱” 声。
陈虎又点了支烟,两支烟蒂夹在指间,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沉得能滴出水的脸。
有些事,他知道劝不住,可眼睁睁看着兄弟往火坑里跳,他做不到。
泥鳅不再说话,只把油门踩得稳了些。
后视镜里,先生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着,那节奏又快又乱,像他此刻的心绪。
车窗外的天渐渐亮透了,可这车里的空气,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先生,车票买来了。”
泥鳅小跑着回来,把两张温热的车票递过去。
陈虎接过车票,指尖触到粗糙的纸质,上面的车次和时间刺得他眼睛发紧。
“好,你先回去吧。”
他声音有些沉,目光落在远处进站口涌动的人潮里,像是在找什么。
“不!”
泥鳅难得地提高了声音,平时总是低垂的眼帘此刻抬得老高,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
“先生去哪,我就去哪。”
他瞥了眼陈虎眼下的乌青和紧攥的拳头。
先生这状态,他哪敢离开?昨夜那股子焦灼到现在都没散,指不定要做什么冒险的事。
陈虎愣了下,转头看他。
这小子跟着自己这几年,向来是说一不二,今儿倒敢顶回来了。
他张了张嘴,想说 “听话”,可看着泥鳅眼里的担忧,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去打电话给你哥,”
他松了口,语气缓和了些,
“让马奎他们按原计划行事,别出纰漏。还有,通知姜波,说我出去几天,去去就回。”
“是,先生!”
泥鳅眼睛一亮,腰杆挺得笔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他就怕先生硬赶他走,这下能跟着,好歹能照应着点。
他转身就往车站角落的电话亭跑,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 “噔噔” 的响,背影透着股轻快。
晨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车站的玻璃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虎捏着那车票,望着泥鳅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心里那股子拧巴的劲儿稍稍松了些,泥鳅何尝又不是自己的兄弟。
进站口的广播开始播报车次,人群骚动起来。
陈虎把车票揣进内兜,摸出烟盒又想点烟,手指顿了顿,又塞了回去。
自己可不止三江和一个兄弟!
“哥,你听我说!先生状态不对!你马上打电话给奉天找仇雪歌,不行就联系朱青大哥,我们要去津门!要快!”
不等长江那边还要说什么,泥鳅快速的交代着。
挂断电话,他立马向陈虎那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