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泼翻的墨汁,浓得化不开。
陈虎在客栈房间里坐立难安,房顶的灯光映得他眉头紧锁 。
泥鳅去码头见那个叫秃李的混混,已过了约定的时间,码头那片鱼龙混杂,万一出点岔子……
忽然,房门传来三记轻叩,节奏短促而清晰。
陈虎猛地起身开门,泥鳅带着一身寒气闪身进来,鞋底沾着码头的湿泥,脸上却挂着按捺不住的笑意。
“先生,我回来了!”
“咋样?没遇上危险吧?”
陈虎伸手拍了拍他后背,摸到一片冰凉的潮气。
泥鳅搓了搓冻红的耳朵,咧嘴笑道:
“放心,我在魔都那些年,跟青帮的小喽啰打交道多了,这点场面应付得来。
那秃李见我‘上道’,果然没设防,还说他背后是‘振远武馆’的人,吹嘘武馆师父有多厉害,说要介绍我去拜师呢!“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
“对了,我按您给的地址,在德盛客栈周围转了三圈。胡同口有个修鞋摊,老头眼神贼尖,总往客栈门口瞟;斜对门的杂货铺,老板娘算账时总盯着进出的人,不像正经做生意的。”
陈虎的心沉了沉:“没见到山哥?”
泥鳅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摇摇头:
“客栈进进出出的人不少,我没敢多做停留!
我假装投宿去问过,掌柜的说三天前确实有几个东北口音的客人住过,可第二天一早就退了房,说是有急事走了。
我瞅着掌柜的眼神躲闪,怕是没说实话。“
陈虎捏紧了拳头。
三江和性子,既得了地址,没理由不打招呼就走。
那客栈掌柜的隐瞒,说不定藏着猫腻。
“还有件事,”
泥鳅想起什么,补充道,
“秃李跟我胡侃时说,后天有个南方来的拳师要立新武馆,是洪拳流派,还请了津门各路人马去捧场。
说起来也巧,那武馆的地址,离德盛客栈就隔两条街。“
他眼里闪着少年人的好奇,像发现了新鲜玩物:
“先生,洪拳我只在戏文里听过,据说讲究硬桥硬马,真能一拳打穿木板?”
陈虎看着他发亮的眼睛,嘴角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这年纪的孩子,对江湖事总是揣着份天真的向往。他抬手按了按泥鳅的肩膀:
“等找到山哥,咱们再去凑这热闹。眼下要紧的是把人寻着,其他的都往后靠。”
泥鳅重重点头,忽然凑近低声道:
“对了,我在德盛客栈附近还瞧见几个生面孔,操着关外口音,腰里都鼓鼓囊囊的,像是揣着家伙。
他们跟修鞋摊的老头搭过话,虽然听不清说啥,但那老头指了指客栈方向 , 我瞅着他们不像道上的混混,倒像是……“
“像是什么路数?
陈虎接过话头,指尖无意识地叩着桌面,眼神沉得像深潭。
关外口音、带家伙,这组合本就透着诡异,偏又在德盛客栈附近打转。
泥鳅皱着眉回忆,鼻尖似乎还萦绕着那股怪味:
“说不好,就是看着别扭。
大热的天,领头的那个还戴着顶宽檐帽,压得快遮住眼睛,说话拿腔拿调的!
对了!我跟他们擦肩而过时,闻着一股子尿骚味,不是脏的那种,像是…… 像是常年憋出来的怪味。“
“太监?!”
陈虎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色,指节在桌面上叩出一声脆响。
“啊?”
泥鳅被这两个字惊得差点跳起来,随即一拍大腿,
“先生,您这么一说,还真像!那走路的姿势,两腿夹着点,说话细声细气的,还有那股子说不出的阴柔劲儿…… 可不是跟戏园子里演的太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越想越觉得对,后背却莫名泛起寒意:
“可太监跑到津门来干嘛?还带着一群揣家伙的壮汉,盯着德盛客栈…… 难道跟山哥有关?”
陈虎没说话,指尖在桌面上画着圈。太监、关外、德盛客栈、振远武馆…… 这些碎片在脑子里撞来撞去,忽然一个念头窜出来。
三江和要找的仇家,不就是有当年皇室那些遗老遗少?那些人身边,可不就养着些前朝留下的太监?
“难怪德盛客栈的掌柜要撒谎,”
陈虎声音沉了下来,
“怕是三江和刚到就被盯上了,说不定…… 已经被他们扣了。”
泥鳅脸色一白:“那咱们得赶紧想办法救山哥啊!”
“急不得,”
陈虎按住他的肩膀,眼神锐利起来,
“这些太监敢在津门动土,背后肯定有人撑腰,说不定就是振远武馆那帮人。还有后天要开的南方武馆,来得这么巧,怕是也跟这事脱不了干系。”
窗外的风突然紧了,灯光把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扯得歪斜。
泥鳅看着先生眼里的寒光,忽然明白过来 !
这津门的水,比想象中还要深,而他们要找的人,怕是已经掉进了最黑的漩涡里。
“先生,明天我再去德盛客栈附近蹲守,顺便探探那振远武馆的底?!”
陈虎点头:
“不用去,明天你拉着我出门,咱们在大街上转转!”
陈虎知道,找到三江和的日子越拖,变数就越多。
而且自己有技能傍身,像泥鳅这样打探实在是危险,效率还非常低!
重要一点,自己明天要找个合理的机会,把枪兑换出来。
.......
“大佐,那些遗老遗少已经在偏厅候着了。”
下属躬身汇报时,声音都带着点小心翼翼,他瞥见土肥原捏着茶杯的指节泛白,显然心情不佳。
土肥原 “嗯” 了一声,把茶杯重重墩在桌上,茶水溅出杯沿,在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知道了。”
他的声音冷冽,
“让他们等着,别给好脸色。另外,通知下去,今晚上就动身去北平,津门这地方,一刻也不想多待。”
下属愣了一下:
“可…… 对那个‘藏宝知情人’的审问……”
“一群废物!”
土肥原猛地抬眼,眼底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让那些拖着辫子的老东西去审!他们不是总吹嘘自己是‘天潢贵胄’吗?
正好让他们尝尝,捧着那些发霉的‘祖制’,能不能从硬骨头里撬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