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总是缠绵悱恻,梅雨季一到,整个临安城就像浸在水里的古画,连青石板路都洇着股霉味。我在城隍庙旁开了家修伞铺,靠着替人修补油纸伞勉强糊口,却不料一把诡异的黑伞,彻底搅碎了我平静的生活。
那是个寻常的午后,雨丝斜斜地掠过店铺的竹帘。一个裹着灰布斗篷的女人走进来,斗篷下伸出的手苍白如纸,指尖还凝着水珠。“师傅,这伞能修吗?”她声音沙哑,像是砂纸磨过青砖。我抬眼望去,她递来的是把乌木伞骨的黑伞,伞面上绣着猩红的曼珠沙华,花瓣边缘泛着暗红的锈迹,凑近细闻,竟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伞骨断了两根,伞面也有破损,得明日才能修好。”我接过伞时,手指触到伞柄处冰凉的凸起,低头一看,竟是雕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女人闻言,斗篷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修好后,送到城西兰苑,记住,千万别打开。”话音未落,她已转身消失在雨幕中,只留下满地水迹蜿蜒成诡异的图案。
入夜,我独坐油灯下修补黑伞。烛火突然剧烈摇晃,一阵阴风吹过,店铺的木门“吱呀”作响。我下意识地转头,却看见那把黑伞不知何时立在墙角,伞面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好奇心作祟,我缓缓走过去,握住伞柄的瞬间,掌心传来刺骨的寒意。
“别打开!”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我浑身一激灵,手中的黑伞差点掉落。抬头望去,只见城隍庙的老道士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脸色惨白如纸,手中紧握着桃木剑:“后生,你可知这是把杀人伞?”
老道士告诉我,二十年前,临安城曾发生过一起骇人听闻的惨案。城南富户张家的小姐张婉秋,与穷书生陈墨相爱,却遭到家人强烈反对。张父为拆散二人,买通山贼将陈墨杀害,并把婉秋许配给知府之子。成亲那日,婉秋穿着嫁衣,撑着这把绣满曼珠沙华的黑伞投了河。从那以后,每逢雨夜,这把伞就会出现在临安城,被它盯上的人,无一例外都会离奇死亡。
“伞中封印着婉秋的怨气,一旦打开,必将血光之灾。”老道士的声音颤抖着,“当年我师傅与几位道长联手,才将她的魂魄封在伞中,没想到......”话未说完,店铺的门窗突然被狂风撞开,黑伞“砰”地飞到空中,伞面轰然展开。
刺眼的红光中,我看见伞面上的曼珠沙华正在缓缓绽放,每片花瓣都滴着鲜血。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从伞中飘出,她的长发遮住半张脸,嫁衣上沾满水草和淤泥,脖颈处还缠着湿漉漉的红绸。“还我命来......”她的声音凄厉如夜枭,指甲瞬间变得半尺长,直向我抓来。
千钧一发之际,老道士挥起桃木剑,剑身上的符咒发出金光:“孽障,休得放肆!”女鬼发出一声尖叫,转而扑向老道士。我趁机抓起桌上的朱砂墨,泼向黑伞。朱砂一碰到伞面,立刻腾起阵阵白烟,女鬼痛苦地在红光中扭曲挣扎。
“快毁掉伞柄!”老道士边战边喊。我抄起铁锤,用尽全身力气砸向伞柄的符咒。随着“咔嚓”一声脆响,黑伞剧烈震动,女鬼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空中。黑伞也随之碎裂,散落的伞骨上,符咒渗出暗红的血水。
本以为一切就此结束,可三天后的雨夜,那个灰布斗篷的女人再次出现在我的店铺前。这次,她手中握着另一把黑伞,伞面上的曼珠沙华更加鲜艳欲滴。“师傅,这伞......”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得意的笑。我望向她的脸,斗篷滑落的瞬间,我惊恐地发现,那竟是张婉秋的面容!
“你不是已经......”我的话被淹没在滚滚雷声中。张婉秋的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森白牙:“封印已破,这临安城,该换新主人了。”话音未落,无数黑伞从雨幕中飘来,伞面上的曼珠沙华竞相绽放,整个临安城笼罩在一片血红色的迷雾中。
老道士及时赶到,可这次,他的桃木剑在黑伞群的攻击下不堪一击。“后生,快逃!”他奋力抵挡,却被黑伞缠住,瞬间没了声息。我转身想跑,却被张婉秋拦住去路,她的指甲抵住我的咽喉:“就从你开始吧......”
危急时刻,我突然想起老道士说过的话——曼珠沙华象征着生死相隔,唯有至纯的阳火,才能将其彻底焚毁。我抓起油灯,将灯油泼向黑伞,又点燃店铺里的干草。大火瞬间吞噬了黑伞群,张婉秋发出凄厉的惨叫,她的身影在火中渐渐透明。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她的声音渐渐远去,黑伞群也在大火中化为灰烬。等官兵赶来时,店铺已烧成废墟,唯有那把毁掉的黑伞残骨,还在冒着青烟。
从那以后,临安城再也没人见过杀人伞。但每逢雨夜,仍有人听见城隍庙方向传来女子的哭声,还有人说,在雨幕中看见过无数黑伞飘过,伞面上的曼珠沙华,红得像血。而我,离开了临安城,再也不敢与伞结缘,那段恐怖的经历,成了我心中永远无法磨灭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