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月明,归处何处
舒婉清是被药香唤醒的。
她缓缓睁眼,入目是雕着缠枝莲纹的床顶,帐幔被风掀起一角,漏进几缕晨光。床边坐着个熟悉的身影——林月如正捧着药碗,见她醒了,眼睛立刻亮起来:“舒姐姐!你终于醒了!”
“月如……”舒婉清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被换成干净的月白衫子,腕间系着条新的红绳,是林月如亲手编的。
“你都昏迷三天了!”林月如把药碗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探她的额头,“大夫说你是血脉透支太严重,得慢慢养。对了,爹呢?”她突然想起什么,语气急促起来。
舒婉清笑了笑:“他在偏厅,说要等你醒了亲自给你赔罪——那天他非要拉着我下山采草药,结果摔进泥坑里,现在浑身是泥,怕你嫌他脏。”
林月如“噗嗤”笑出声,眼角却泛着泪:“他呀,从小到大就爱耍帅。上个月还说要教我舞剑,结果自己先摔了个狗啃泥……”她絮絮叨叨说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角,“舒姐姐,你都不知道,那天在锁妖塔,我以为……以为你真的要丢下我了。”
舒婉清伸手握住她的手。林月如的手很暖,带着常年练剑的薄茧:“傻丫头,我怎么会丢下你?”
“可是……”林月如吸了吸鼻子,“你不是女娲后裔吗?不是要回……回你的地方吗?”
舒婉清沉默了。她确实想过这个问题。穿越前,她是图书馆里埋首古籍的研究生;穿越后,她成了背负使命的镇石人。如今玄蛇已封,古籍残卷,她与这个世界的联结,似乎只剩林震南父女和这具融合了女娲血脉的身体。
“月如,你知道吗?”她轻声道,“我在现代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像颗浮萍,不知道要漂向哪里。可到了这里,我遇见了你们,经历了这么多……”她顿了顿,“或许,这里才是我的归处。”
林月如的眼睛亮起来:“真的?你不走了?”
“暂时不走了。”舒婉清摸了摸她的头,“等林堡主伤好了,我们一起重建林家堡;等锁妖塔稳定了,我教你认古籍里的符文;等……等哪天你觉得腻了,我再陪你去看江南的烟雨,好不好?”
林月如用力点头,眼泪却啪嗒掉在舒婉清手背上:“好!我哪儿都不去,就陪着你!”
房门被轻轻推开,林震南走了进来。他换了身干净的青布衫,腰间别着那柄破妄剑,只是发梢还沾着些泥点,显得有些狼狈。他站在门口,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嘴角微微勾起:“打扰了?”
“爹!”林月如跳起来,扑进他怀里,“你终于肯洗澡了!”
林震南笑着任她闹,等她撒完娇,才走到床前,从怀中取出个锦盒:“舒姑娘,这是你要的东西。”
舒婉清打开盒子,里面躺着半本残卷——正是她穿越时带来的古籍!书页虽然依旧泛黄,但焦黑的部分已被修复,朱砂符文重新亮起,散发着温和的光。
“这是……?”
“在地窖最深处的暗格里找到的。”林震南解释道,“当年你那位先祖(指舒婉清的祖先)留下的,除了镇石经,还有半本《女娲本纪》,记载着女娲后人的使命与归宿。”他顿了顿,“上面说,女娲血脉并非永生,而是要‘以血为引,以魂为种’,将力量融入六界,护佑众生。”
舒婉清翻开残卷,果然在最后一页看到新的字迹,是用她的血写的:“玄蛇既封,遗石归位;镇石虽陨,血脉永存。”她合上书,看向林震南:“所以,我不用回去了?”
“回不去了。”林震南摇头,“你的血脉已与这方世界相连。但……”他露出释然的笑,“你也不必困在责任里。往后,你可以读书、练剑、游山玩水,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舒婉清的眼眶有些发热。她终于明白,所谓“天命”,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自由——选择守护,而非被迫承担。
三日后,林家堡的重建工作开始了。舒婉清跟着林月如去看工匠修补被玄蛇破坏的围墙,路过演武场时,正撞见几个年轻护卫在练剑。其中一个少年练得兴起,挥剑劈向石墩,却被弹回来的剑气割破了手。
“笨蛋!”林月如叉着腰笑,“剑要随心动,不是用蛮力!”她夺过少年的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看好了,这是林家‘流云十三式’的起手式……”
舒婉清站在廊下看着,阳光透过屋檐洒在她肩头。她想起现代的图书馆,想起那些尘封的古籍,想起自己曾经以为的“平凡人生”。如今,她站在另一个世界的阳光下,身边有并肩的挚友,有值得守护的家,有尚未读完的古籍,有正在书写的未来。
这样的日子,或许比“平凡”更珍贵。
半年后,舒婉清在林家堡的藏书阁里整理古籍。窗外的桃花正开得热闹,落英缤纷,飘进窗棂,落在她膝头的书页上。林月如抱着一坛桂花酿进来,身后跟着拎着食盒的小翠——如今小翠也成了藏书阁的常客,总爱凑在舒婉清身边听她讲“外面的故事”。
“舒姐姐,尝尝这个!”林月如倒了杯酒,推到她面前,“这是我新创的‘桃花醉’,用了后山的野桃,甜得很!”
舒婉清抿了一口,确实清甜。她翻开手中的古籍,发现最后一页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持我骨血者,当享人间烟火。”
她笑了,将书轻轻合上。窗外,林震南正带着护卫们修缮被破坏的塔基,阳光洒在他的背影上,显得格外温暖。
风过处,桃花簌簌而落。舒婉清忽然想起,那天在锁妖塔,她看见的白衣少女。或许,那不是记忆,而是未来的自己——在某个平行时空里,有个穿红裙的少女站在桃树下,对她说:“你看,这就是你守护的世界。”
她合上窗,将酒坛推给林月如。少女们笑着碰杯,酒液在阳光下泛着金波,像极了锁妖塔顶的雷火,却温柔得多。
这,或许就是“归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