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的动静闹得不小,明眼人都知道是“袁家人”干的。袁绍以渤海太守之名,行冀州牧之实,兵权在握,俨然已成一方诸侯。朝堂上下,谁人不知?可偏偏无人敢站出来弹劾——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谁敢轻易得罪?
更何况,如今朝廷内外,黄巾余党未平,各地豪强拥兵自重,谁又愿意在这个时候招惹袁氏?
张让站在刘宏身侧,阴鸷的目光扫过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心中暗恨。他本想借此机会治罪袁家,可这些士大夫们个个装聋作哑,竟无一人敢出言弹劾。他攥紧了袖中的密报,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这帮老狐狸……”张让咬牙低语。
他抬头望向龙椅上的刘宏,心中更是一沉。天子面色蜡黄,眼窝深陷,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连朝议都显得力不从心。刘宏的身体每况愈下,朝政早已荒废,如今连过问冀州之事的精力都没有了。
张让知道,自己必须早做打算。
——天子若崩,士大夫们第一个清算的,就是他张让!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但很快又化作无奈。
“袁家……袁家……”张让低声念叨着,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恨袁氏,恨他们世代公卿,恨他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恨他们如今连朝廷都不敢轻易动他们。可眼下,他不得不承认——袁家,已经成了他必须拉拢的对象。
眼下局势,他不得不妥协。与其坐等袁家势力继续膨胀,不如先拉拢一个能稳住局面的棋子。
袁隗,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袁隗虽被免官在家,但他在士族中的威望仍在,若能让他复出,既能安抚袁家,又能借他之手稳住朝局。更重要的是,袁隗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何权衡利弊,不会像那些清流士大夫一样,非要置宦官于死地。
想到这里,张让终于下定决心。
——既然压不住袁家,那就让他们自己人管自己人!
退朝之后,张让小心翼翼地跟在刘宏身后,见左右无人,才低声道:“陛下,冀州之事……”
刘宏脚步未停,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
张让不甘心,仍紧跟着道:“袁绍擅自占据冀州,贾琮已经完全被架空,此事若放任不管,只怕天下诸侯皆会效仿,届时朝廷威严何在?”
刘宏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瞥了他一眼,眼神疲惫而淡漠。
“那些宗王门,没有一个喊疼,更没一个人跳出来说自己被打了。”刘宏冷笑一声,“你让朕怎么处理?”
张让顿时语塞。是啊,袁绍的手段高明,表面上一切“顺理成章”,韩馥“自愿”让位,冀州上下无人喊冤,甚至连一封弹劾的奏疏都没有。没有证据,朝廷又凭什么治罪?
“可陛下,此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张让仍不死心。
“明眼人?”刘宏嗤笑一声,“那为何满朝文武,无一人敢站出来弹劾?”
张让哑口无言。
刘宏不再看他,转身缓步走向内殿,背影显得格外孤寂。
“张让啊,朕现在没心思管这些。”他声音低沉,带着深深的倦意,“天下乱成这样,朕能做的,不过是让这把龙椅,再多坐几天罢了。”
张让望着刘宏离去的背影,心中既无奈又焦虑。他知道,天子已经对朝政失去了掌控的欲望,而自己,也必须早做打算了。
——没有证据的罪,终究只是猜测。可在这乱世里,真相,往往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既然贾琮被架空了,那就给他换个位置。”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精光,“再派个冀州刺史过去。”
张让先是一怔,随即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他躬着身子凑近半步,压低声音道:“陛下的意思是...”
“老奴这就去拟旨。”张让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敬畏,“贾琮调任并州如何?那里...”
“不,”刘宏打断道,“调他为度辽将军。”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张让一眼,“至于新任冀州刺史...你觉得袁本初会容得下谁?”
张让的瞳孔微微一缩。他忽然明白了天子的深意——这是要逼袁绍现出原形。若袁绍敢对新任刺史下手,便是公然抗旨;若他忍气吞声,就得吐出到嘴的肥肉。无论哪种结果,朝廷都掌握了主动权。
“陛下圣明。”张让深深拜下,袖中的手指却悄悄攥紧。他忽然意识到,这个看似颓废的天子,从未真正放弃过对权力的掌控。那些以为天子昏聩的人,恐怕都要付出代价。
张让站在尚书台的廊柱旁,手中捏着一份名册,眼神阴晴不定。
“韩馥……”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冷笑。
韩馥,颍川名士,素有清誉,在朝中虽无实权,却因出身名门,在士族之中颇有声望。更重要的是——此人性格优柔,遇事不决,绝非袁绍的对手。
“好,就他了。”张让合上名册,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他缓步走向天子的寝殿,心中早已盘算清楚——若派一个强势之人去冀州,袁绍必定会直接翻脸,届时朝廷骑虎难下;但若派一个懦弱之人,袁绍反倒不好直接撕破脸皮,只能暗中操控。如此一来,朝廷既保全了颜面,又不必立刻与袁绍兵戎相见。
至于韩馥?呵,不过是个替死鬼罢了。
——棋子已落,就看你袁本初如何接招了。
数日后,一道诏令颁下——袁隗升任太傅,位列三公之上。
消息一出,朝野震动。有人暗骂张让妥协,有人讥讽袁家与宦官勾结,可更多的人,则是默默观望。毕竟,在这风雨飘摇的朝廷里,谁又能保证自己不是下一个被牺牲的棋子?
袁隗接到诏书时,脸上并无喜色,只是淡淡一笑,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望向殿外,目光深邃。
“张让啊张让,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袁家感恩戴德?”他低声自语,随即收敛神色,恭敬地叩首谢恩。
——妥协,从来都只是权宜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