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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即位,必以晨光,天命初临,如日方升。
卯时整,钟鼓敲响。
在去太和殿途中时,林睿找准时机,在南卿身侧轻语道:
“属下已接摄政王一行人入城。”
“嗯。”南卿淡淡回应。
时间虽然很赶,但她知道,他定会赶到。
太和殿前,文武百官着朝服,肃立。
“咚——”
浑厚的钟声划破寂静,百官齐齐跪伏,额头紧贴地砖。
三十六名玄甲侍卫手持仪仗,自乾元门鱼贯而入。
在他们之后。
南卿身着一袭玄赤交织的十二章纹衮服,缓步而来。
衮服上,玄色为底,赤金为纹,日月星辰在肩,山龙华虫在袖,宗彝藻火在裳。
小八跟在她三步之后,雪白的虎爪踏过御道,虎面上亦是一脸肃相。
太和殿,丹陛之上,第五璟负手而立。
“授玺——”
礼官的长喝声中,第五璟从龙案上捧起传国玉玺,郑重交于南卿之手。
玉玺以白玉为底,璃龙为纽,上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四个篆字。
“加冕——”
十二旒冕被金丝楠木托盘托着呈上,第五璟双手执冠,望着南卿,沉声道:
“朕,以山河为证,日月为鉴。”
“自此,尔为天下主。”
冕冠缓缓落下,玉旒轻晃,遮住了南卿半张面容,以及,她眼底的淡漠。
文武百官,再次跪伏,额头触底。
玄甲侍卫,戍卫禁军,单膝跪地,长戟顿地。
皆高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中,南卿抬眸,视线穿过玉旒,扫过下首裴临墨所在之处,与之对视。
他一身玄色蟒袍,立于御阶东侧,在一众跪伏中,尤为瞩目。
看着高台之上的南卿,裴临墨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南卿收回目光,抬手道:
“众卿,平身。”
话音方落,天际忽然风云变幻,原本晴空忽现七彩祥云,一群丹顶鹤自云端翩跹而下,雪白的羽翼被初阳镀上金光。
更远处,百鸟齐飞而来,绕着太和殿盘旋不散。
这时,礼部尚书指着天际一抹雪白之色,突然颤声高呼:“白凤来仪!”
众人应声抬头,只见南卿头顶有一片白云渐渐凝聚成形,最后化作一只展翅欲飞的白凤,云凤羽翼舒展间,流转着七彩霞光。
卫国臣民皆知,他们的新皇在十九年前诞生之时,天生祥瑞,百鸟朝贺。
但那时异象深锁宫闱,大部人都只遥望到天际那抹龙凤祥云,且终究隔着虫檐斗拱,看不真切。
而今日,不仅太和殿前的百官具惊,午门外,在此以望能一睹新皇龙颜的百姓们亦是齐齐高呼“陛下万岁”。
漫天祥瑞之下,万民俯首,百官惊叹。
唯有裴临墨,他的眼里始终只有那道身影。
南卿似有所感,回望过去。
隔着晃动的玉旒,她看见那人薄唇微动,无声地说了四个字。
“我的陛下。”
南卿轻笑,分明是再正经不过的称呼,却偏被他念出三分旖旎。
……
宫宴上。
南卿端坐于高台上的正中鎏金御榻,太上皇第五璟与皇太后南婉清分坐两侧稍低席位。
而裴临墨,则被南卿专门安排于阶下第一席。
其余亲王、郡王、藩王,皆位列其后,虽面色各异,但无人敢有异议。
酒过三巡,乐声渐歇。
裴临墨忽然拂袖起身,在满殿寂静中,一步步走向御前。
他昂首望向高台,目光如灼,穿透十二疏玉旒,直直望进南卿的眼底。
“外臣,贺陛下登基之喜。”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殿门外整齐走进六名内侍,为首的两人各捧着一个匣子。
手捧紫檀木匣的内侍恭敬跪地,将手中匣子高举过顶。
后面四名侍从则分立四方,先从左边长匣中取出一卷布帛。
展开后,殿中众臣发现,那是一卷舆图,上面清晰勾勒着梁国如今疆域。
西楚归附,东瀛称臣,北狄各部,也已尽数臣服。
其疆土之广,竟与卫国,不相上下。
殿中气氛凝滞,众臣面面相觑,不解这梁国摄政王此举何意。
难不成,是来炫耀说他梁国如今与卫国有同等实力?
但只见他缓步走至另一匣前,轻启匣盖,露出里面静静陈列的四枚玄铁虎符。
虎符古朴厚重,纹路凌厉,是梁国四方大军的调兵之令。
裴临墨转身抬眸,忽然单膝跪地,直视高台之上,声音清冷而坚定:
“外臣,以梁国山河为聘,虎符为礼,愿入主中宫,为陛下皇夫。”
一石激起千层浪。
殿中群臣尽皆失色,老臣们手中玉箸啪嗒落地,年轻官员更是惊得打翻了酒盏。
就连高台之上的第五璟都微微直起身子,眸中神色渐深。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梁国幼帝不过傀儡,眼前这位摄政王,实为梁国的无冕之君,真正的掌权者。
三年来,梁国东征西伐,开拓疆土,而今,他已手握西楚、东瀛、北狄归附的辽阔疆土,坐拥百万精锐之师,明明已是一方帝君霸主,却偏偏.....
却偏偏要将这锦绣山河尽数献上,甘愿屈居于后宫之位??!
这等好事,对于卫国来说,简直宛如天降馅饼,但这时,谁都不敢先开口去问,这饼可是真的?
哪怕是朝中老臣,也是皱着眉,思索这梁国摄政王走的何计。
他们既不敢贸然赞同,又不敢出言反对,只得齐齐望向高台。
南卿端坐于御前,玉旒遮住了她的面容,他人不得知她所想,也久久不曾言语。
终于。
“裴王爷。”
太上皇第五璟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有力,打破了殿内凝滞的气氛。
“你既为梁国摄政王,手握重兵,坐拥疆土,如今却甘愿入我皇后宫,做我卫国女帝皇夫.....”
第五璟微微倾身,语气突然变得锐利:
“朕,凭何信你?!”
裴临墨静立片刻,忽而轻笑,抬眸,目光落于南卿身上,眼底一片柔软。
“纵使坐拥天下,都不及她分毫。”
“梁国雄师百万,四枚虎符献上,从此,唯有女帝可驱之。”
第五璟未再开口,只是侧头看了眼自己如今已称帝的女儿。
南卿看着下首殿中那人,红唇微启。
“裴临墨,你可想清楚了?”
“臣此生,唯此一愿。”
裴临墨改了自称,不再是外臣,而是臣,意味着,他将梁国,献于高位之上的女帝,从此,俯首称臣。
南卿浅笑出声,而后缓缓起身,冕旒珠玉碰撞间,一步步走下御阶。
她在裴临墨面前站定,接过他手中的虎符,抬眸看向他时,眼中光华流转。
“这礼,朕收下了。”
一个以国相赠,一个坦然收之。
从此,再无梁国,只余卫王朝,开立之帝,乃宸极女帝,第五南卿。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