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开口留玉美人在宁寿宫住下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后来我派人去打探了一下才知道,太后娘娘不喜人弹奏《阳春白雪》,此事宫中乐师皆知……”
杜令蓉闻此言语,略顿了顿,语气中掺杂着几分试探,“宋姐姐是说,玉美人不小心犯了太后娘娘的忌讳?”
宋贞和双眉始终没有舒展开,轻声地道:“恐怕不是不小心。”
杜令蓉不解地看向宋贞和,宋贞和叹息着解释道,“杜妹妹难道忘了程采女原本要弹奏的也是《阳春白雪》?”
“若非玉美人抢了她的曲目,玉美人何至于遭这罪?”
最后程采女只是伏低做小,给齐宝林伴奏,让齐宝林跳了一舞,自己毫无存在感。
杜令蓉回味过来宋贞和这话的意思,“宋姐姐觉得玉美人弹奏《阳春白雪》,是遭了程采女的算计?”
宋贞和捧起茶杯,摇摇头,“我只是猜测而已,但此事是不是程采女所为不得而知,且看玉美人从宁寿宫出来后会报复谁吧。”
“我唤令蓉妹妹过来,只是想提醒妹妹一声,最好与程采女保持些距离。”
近来程采女和芙蓉轩的卫御女走得近,而这卫御女又是和杜令蓉同住之人,两人来往,程采女和杜令蓉也便有了几分交集。
杜令蓉长长的眼羽一颤,音色柔和地说道,“多谢宋姐姐提醒,令蓉会注意些的。”
西偏殿的陶采女见杜令蓉带着婢女离开,眸中浮起一抹深色,往主殿看去,却又什么都看不见。
“宋修容和杜御女还真是姐妹情深。”她冷冷地勾起唇,将手中茶碗倒扣,茶水漫流,顺着桌沿滴落下来。
菡萏抿着唇瓣,小心翼翼地开口,“采女小心被茶水打湿了衣裳。”
陶采女有些愤然,“明明是我与宋修容住得更近,朝夕相处,她却独与那住得那么远的杜令蓉交好,对我的示好不屑一顾,冷冷淡淡,装什么清高呢!”
菡萏简直要被陶采女的话吓死,“小主!小心隔墙有耳,这话可千万别被主殿的人听了去。”
陶采女熄了火气,点点头,低声地道:“这寄人篱下的日子真是难捱,尤其是主位的位分比我高了这么多。”
菡萏谆谆地,恳切地说道:“等采女将来封了嫔位,搬出蕙章殿自己住,就不必再受宋昭容的气了。”
与此同时的主殿之中。
宋昭容身边的另外一个大宫女幼梅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宋贞和手握羹匙搅动着,叹了一口气道:“陛下在子嗣上艰难,除了两子一女以外,竟没有别的嫔妃有孕,也只能本宫多吃点苦,喝这药调理身体,以便早日怀孕了。”
幼梅温声地说道:“陛下宠幸昭美人,在新妃没有入宫之前,其他嫔妃几乎两三个月才能见到陛下一面,自然难以有孕,娘娘身居九嫔之位,其他人如何能相比?”
宋贞和漫不经心地一笑,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嘲讽,“身处嫔位又如何?本宫入宫快三个月了,可陛下召我侍寝有三回吗?”
“听说陛下的紫宸宫从不留嫔妃过夜,可昭美人在紫宸宫留宿几回了?”
幼兰绞尽脑汁宽慰道:“娘娘,昭美人没有什么显贵的家世,又没有子嗣,恐怕身体亏损,无法有孕,何足为惧呢?”
“陛下若真的宠爱她,她怎么会入宫五年,仍旧只是一个美人?”
这话幼兰说的有几分道理,宋贞和喝完药,放下药碗,幼梅即刻递来一方绣帕。
擦了擦嘴角的药汁,宋贞和微然一笑,淡淡地吩咐道,“去取些针线过来,我见陛下上次在画兰花,想来是喜爱此花高洁,正好我闲着无事,给陛下做些针线绣品聊表心意也好。”
幼梅转身去取针线,幼兰则有些问题还没想明白,出声问道,“娘娘,您为何要把程采女算计玉美人一事告诉杜御女呢?”
宋贞和含笑道:“即便我不说,杜御女也察觉到异常了,不如说了让她知晓我的关心以及情谊。”
“况且这程采女颇有心计,我不喜欢,自然也不希望她和杜御女走得近。”
“有杜令蓉帮忙盯着程采女,本宫也能放心一点。”
杜令蓉是聪明人,一个修容和一个采女,该选谁根本不需要考虑。
宋贞和确定杜令蓉会站在自己这边,所以不担心她背叛自己,去和程杳沆瀣一气。
一连三四日,萧绥都召了谢晗月伴驾,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情况。
后宫便有传言,盛宠不衰的昭美人恐怕要失宠了。
元夕也浑然不在意这些风声,她躺在美人榻上小憩,隔着一架紫檀嵌百宝座屏,宫中琴师续续弹奏着安宁静谧的曲目。
忽然,琴声断了一下,元夕略微睁眼,见屏风后的朦胧身影重新拨弄琴弦,泠泠七弦音,如丝如缕,引人入静。
元夕听了一会儿,脸上神色渐冷,沉沉嗓音透过屏风传了出去,“琴师弹的这是什么曲目?”
端坐于琴前之人,懒懒散散一笑,答道:“是《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顿时,珠翠轩中跪了一地的宫人,元夕从屏风后绕过去,惊讶地看着案桌前的玄衣男子。
“陛下?”
她连忙请罪,“妾身不知陛下到来,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一想到她刚才还斥责了对方一番,元夕更是心脏狂跳。
萧绥信手拨动琴丝,眼眸都没有抬一下地说道,“免礼吧。”
“卿卿坐回去便是。”
元夕低眉道:“妾身不敢。”
她哪里敢让堂堂帝王给她当琴师弹什么《关雎》?
刚刚吓她一跳,还以为是那琴师胆大包天乱弹曲目呢,虽然不是她指使的,但万一被旁人听见了,她就是有嘴也说不清啊!
萧绥轻笑,“难不成昭美人想跪着听完这一首《关雎》?”
元夕:“……”那倒也不想。
元夕拂了拂衣裙起身,如坐针毡,半点没有领会到这一曲《关雎》的曼妙。
一曲终了,元夕舒了一口气。
她声色柔和地问道:“陛下何时来的?妾身刚刚都御前失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