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某人铁了心不要脸,你再怎么挖苦也无济于事!
当然,老朱心里也清楚,他自己这些年也没少干不要脸的事。
所以,跟胡大老爷争论这些毫无意义。
有这工夫,不如琢磨怎么多提几个条件。
朱元璋沉吟片刻,认真道:
“第一,你这次出去,可别一走走好几年!”
“这样,最多一年,必须回来!”
“能答应吗?”
胡大老爷眨眨眼,心里盘算一番,应道:
“若无意外,臣本也打算一年左右,足够了!”
朱元璋见开头顺利,脸色稍霁。
接着,他伸出两根手指:
“其次,你不能光以私人身份出游。”
“你此行虽是游山玩水,但正好,咱信得过你,你替咱看看这大明究竟如何。”
“待会儿给你道圣旨,补个巡抚的缺吧!”
“正三品,代天巡狩!”
“平日你去哪儿都行,看到什么写封奏折,通过驿站或锦衣卫递上来即可。”
“但若遇上贪赃枉法之事,你直接带着锦衣卫给咱办了!”
“回头递个折子给朕就行,如何?”
“哎呀……巡抚啊!”
胡惟庸一听这话,只觉得牙根发麻。
暗自思忖片刻,果断摇头。
“不成!”
朱元璋闻言顿时沉下脸来。
“胡卿这是何意?”
“让你游历山水时顺带办差,有何不妥?”
胡惟庸见天子动怒,连忙解释。
“陛下明鉴,非是臣推诿,实乃巡抚之职不便轻领。”
“按朝廷规制,巡抚出巡皆有定例。”
“若依陛下所言以巡抚身份出游,还能叫游山玩水吗?”
“这分明是公务劳顿啊!”
“故臣愿领命,但请勿授巡抚衔!”
话说得斩钉截铁。
老狐狸岂会中这圈套?
以巡抚之名出行?
那叫奉旨办差,哪还是逍遥快活!
朱元璋不料胡惟庸如此机敏。
刚埋下的钩子,转眼就被识破。
天子心下颇觉不快。
既已点破,强求无益,便颔首道:
“那改授巡察御史亦可。”
“有此身份便于查情,将沿途见闻上奏即可。”
“只是若遇污吏,卿当如何处置?”
不愧是算计到骨子里的洪武皇帝。
连臣子休沐出游,都要物尽其用。
名头形制皆可商榷,差事必须落实。
横竖不能让你白得清闲!
胡惟庸听罢几乎要翻白眼。
又能如何?
毕竟这告假终究要天子首肯。
总不能私自潜逃!
若真跑了,盛怒之下的朱元璋会作何反应?
胡相爷可不敢拿项上人头赌帝王胸襟。
念头及此,只得凝神思量。
忽而眸光一闪,朗声道:
“此事易尔!”
“臣虽不能大张旗鼓携扈从,但带几名锦衣卫总无妨吧?”
“届时若发现不法情事,由臣督饬,锦衣卫查办便是。”
“难道领着天子亲军还拿不下几个蠹吏?”
“善!便依此议!”朱元璋拍案定夺。
朱元璋闻言,高兴得一掌拍在案几上。
胡大老爷这番安排,正合他心意。
他关心的,不过是胡大老爷能否借机整顿地方吏治。至于以何种名义查办,他并不在意。
以胡大老爷的手段,即便领着锦衣卫也能荡平各地州府。只需提前给毛骧下道圣旨,命各地锦衣卫听候胡大老爷调遣便是。
这都不是难事!
见此事已定,朱元璋竖起三根手指晃了晃。
\"最后一个条件,惟庸,每至一处需给朕上道奏折。\"
\"若不愿写奏折,或有些话不便明言,写信亦可。\"
\"通过锦衣卫密奏渠道直送朕手中。\"
\"总不能连你的行踪都无从知晓!\"
\"再者,朕也想听听你的见解。\"
\"你这前任丞相外出巡查,或能让朕听到些不同的声音。\"
胡大老爷爽快地应下了这个要求。
无非是写份巡查报告罢了。
易如反掌!
写其他文书或许费神,但巡查报告再简单不过。如同儿时观察日记般,套用固定格式,添些感慨抒情之词,应付朱元璋绰绰有余。
见诸事已毕,朱元璋望着喜形于色的胡大老爷,无奈摇头。
\"看你这般欢喜,朕着实羡慕。\"
\"实话告诉你,不仅你想外出,朕又何尝不是?\"
\"你尚能在应天城内自由行走,随心所欲。\"
\"可朕呢?\"
\"即便微服私访,也有诸多臣子劝谏不休!\"
大事已定,胡大老爷立刻恢复了随意姿态。
他冲着朱元璋挑眉笑道:\"陛下,此事易尔!\"
\"可还记得前些时日臣提过的建议?\"
\"若依计而行,这些琐事尽可交由太子处置。\"
\"届时您携皇后,与臣一道微服出游,岂不快哉?\"
\"御史能谏君王,谏太子,却无从谏太上皇啊!\"
朱元璋闻言哑然。
他无奈地望着胡大老爷,长叹一声。
\"惟庸啊,此事哪有这般简单!\"
\"事关皇权交替,稍有不慎便会动摇国本。\"
\"朕岂能不慎之又慎?\"
\"罢了,不与你说这些了!\"
\"既然你想游玩,便由得你去吧!\"
“呵,你可当心着些,莫要死在外头让人笑话!”
朱元璋冷哼一声,语气里透着别扭的关切。
胡惟庸闻言朗声大笑,潇洒地拱了拱手。
“陛下不必忧心,若真有那一日,那也是微臣命数使然!”
“再说,与其瘫在病榻上等死,倒不如死在游山玩水的路上,岂不快哉?”
“既然事情已定,臣就先告退了,还得回去收拾行装呢。”
见这厮刚求完恩典就急着开溜,朱元璋气得直瞪眼,可转念一想,这混蛋向来如此,索性摆摆手懒得计较。
待胡惟庸的身影消失,朱元璋疲惫地靠在龙椅上,望着谨身殿昏暗的穹顶喃喃自语:
“宋利啊,朕早认定标儿是储君,为何却不敢放权给他?”
一旁的宋利冷汗涔涔,硬着头皮躬身道:“皇爷心系江山社稷……”
“屁话!”朱元璋嗤笑着打断,“若让惟庸听见,定要骂你谄媚。”
“朕就是舍不得啊!就算当了太上皇,这龙椅……终究是舍不得!”
斑驳的光影中,老皇帝长叹一声:“且等等吧,或许等那厮替朕看遍山河,朕就能想通了。”
“正月里来是新春呐~”
胡惟庸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在宫道上乐颠颠地甩着袖子。两旁宫女太监瞠目结舌,他却浑不在意——终于从朱老四手里骗到长假了!
刚要迈出宫门,余光忽然瞥见东宫的飞檐。他一拍脑门:“差点忘了那小祖宗!”当即折返往东宫奔去,逮着守门太监嚷道:“速去通传,就说老夫来辞行!”
胡大老爷行事总是叫人捉摸不透。
前去太子妃胡馨月寝宫时,他倒记得命人通传,可那通传的说辞实在令人啼笑皆非。东宫的内侍们也只能装作没听见,恭敬地将这位爷请进去。
\"胡爷请进,太子妃娘娘候着您呢!\"
胡大老爷甩着袖子,大摇大摆踱进殿内。
如今的胡馨月早已褪去坐月子时的憔悴,重现往日的明艳动人。只是初为人母的她,眉宇间多了几分温柔慈爱,身材也丰腴了些——毕竟月子期间滋补太过又不得活动。
\"来来,让伯父好生瞧瞧!\"胡大老爷一进门就拉起侄女的手,\"看看我们月儿当娘后是不是圆润了?\"
\"伯父!\"胡馨月娇嗔着,脸上却掩不住笑意。这熟悉的玩笑让她恍若回到闺阁时光,那时伯父就爱这般打趣她,而她或撒娇或嗔怪,全看自己是否真胖了。眼下确实丰满了些,她便自然地撒起娇来。
胡大老爷望着这个已为人妇却仍带着少女娇态的侄女,眼中满是慈爱。
\"今儿来是跟月儿辞行的。\"胡大老爷忽然正色道,\"我向陛下告了假,打算出门走走。这些日子不能来看你了,你自个儿多保重。\"
\"出门?\"胡馨月一时怔住,\"伯父要去哪儿?\"
她太了解这位伯父了,若非远行,断不会特意来辞别。这般郑重其事,怕是至少要离家年余。
\"在应天府待腻了,想去江南转转。\"胡大老爷轻描淡写地说,\"顺道回老家看看,再四处走走就回来。\"
\"这不得走上好几年?\"胡馨月惊得瞪圆了眼睛,\"哪有这般出远门的!\"
见侄女着急,胡大老爷无奈地咂了咂嘴。这丫头当了娘亲还是这般实心眼。
东宫一众嫔妃、宫女、太监听完这话,怕是要当场给胡大老爷跪下磕头!
太子妃?
老实?
这两个词放一块儿怎么听着怪怪的?
难道平日里那个把她们拿捏得死死的、稍有差错就毫不留情下狠手的太子妃是假的?
“哎呀,月儿你瞎琢磨什么呢!”
“哪儿用得着几年!”
“我可是走水路,顺风顺水快得很!”
“再说了,我已经跟陛下保证过,最多一年就回来!”
“放心,每到一个地方,伯父找到什么好东西,就给你捎回来!”
“要是碰上好吃的,不方便带的,伯父就把人直接拐回来!”
“哈哈哈,说不定这一趟出去,府里又能多不少新点心和菜式呢!”
“到时候你这馋嘴丫头又有口福咯!”
胡馨月一听,脸上立马露出娇憨的笑容,拽着胡大老爷的袖子撒娇。
“哎呀伯父,您别这么说嘛!”
“说得好像月儿就惦记着吃似的!”
胡大老爷笑眯眯地看着侄女耍小性子,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不就是娘家人的意义吗?
在外人面前,胡馨月得端着太子妃的威严,撑起东宫的体面。
但在胡大老爷这个娘家人面前,没有太子妃,也没有未来的皇后。
只有一个身份——她是胡家的月儿,是胡大老爷疼爱的侄女。
想吃什么、要什么,跟伯父说就是了。
胡大老爷才不会在意什么面子、规矩,只关心她过得好不好。
接下来的时间里,叔侄俩絮絮叨叨聊了不少胡府的往事,还兴致勃勃地盘算着要给胡馨月带什么新奇玩意儿。
临别时,胡馨月忽然拉住胡大老爷,红着眼眶认真叮嘱:
“伯父,这次出门一定要保重身体!”
“每到一个地方,记得给月儿写信!”
“让人快马加鞭送回来就行!”
“千万记住,月儿在应天城等着您呢!”
胡大老爷看着真情流露的侄女,不顾旁人惊讶,轻轻搂住她拍了拍后背。
“放心,伯父又不是去打仗,就是出去玩儿。”
“对了,咱家缺护卫,我从锦衣卫要了几个人,路上使唤。”
“所以月儿尽管放心,等着伯父的信就是了!”
与太子妃胡馨月道别时,满是不舍与温情,而面对自家那混小子胡仁彬,却不过是随意挥挥手罢了。
胡仁彬张了张嘴,似有话要说。
可瞧着对面正拉着自家媳妇儿兴致勃勃讨论“美容馆”生意的老爹,即便如今已是鸿胪寺少卿的他,仍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没办法!
从小被打怕了!
积威太重!
胡大老爷瞥见那小子欲言又止的模样,却懒得理会。
你小子管好自己日子就得了,你爹我逍遥快活着呢,哪轮得到你操心!
倒是安庆公主精神十足,拉着他聊得热火朝天,连最得力的女官都叫了过来,认认真真执笔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