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在此时完成转型,从过去压榨百姓转变为真正的‘企业家’,不仅能够惠及天下,也能造福百姓,还能从中获利,朝廷又怎会不另眼相待?”
“当然这很难。”
“你们大多数人并无方向。”
“但我愿意为你们提供选择的方向。”
“同时也会给予一定的技术支持,当然,若你们不愿冒险,也可以把资金投入到别人身上,让他们去做这些事,你们从中获利。”
“朝廷同样支持这种方式。”
罗干等众人赶忙摆手。
赚钱艰难,哪舍得把自家的钱白白送人糟蹋?
夏白明白时机尚未成熟。
只是稍作提点。
夏白说道:“我今日召你们前来,不仅是告知你们将涉足寿州、滁州盐业之事,更是想为你们寻觅另一条出路。”
“毕竟你们所遭遇的一切,实则皆因我而起。”
“我的安排是让你们进入京都盐铺。”
“如今京都盐铺逐步走上正轨,相比以往灶户制盐、佣人运盐等方式,京都盐铺现采用雇佣制。初步设定灶户每月两百文,运盐者三百文,管理职务的薪资则更高。”
“这些钱相较你们从前所得确实少了些。”
“但勉强度日还是足够的。”
“你们手下的那些人,我可以全数接收。”
“寿州、滁州的盐铺运营,也可交由你们负责。”
“甚至于”
“若你们经营得当,或许能摆脱‘商籍’的低贱身份,转为‘吏’;运气极佳的话,还可能升任‘官’。虽然目前看来希望渺茫,但未来或有转机。”
“你们怎么看?”
起初听到前半段话时,他们不屑一顾。
区区两三百文的月薪就想夺去他们费尽心力创建的一切,未免太过高估自身价值。然而,听到后半部分时,众人却陷入了沉思。
官、吏。
这是商贾难以逾越的屏障。
他们经商多年,与地方官员打交道无数,深知自身卑微的地位,纵使屡遭盘剥,也只能隐忍,不敢有一丝怨言,只求低声下气地奉承。
至于成为官吏,若有机会,谁不想呢?
可惜天生贱籍,注定无缘。
可如今,夏白却说在京都盐铺任职,竟能凭借此机会摆脱贱籍?
这令他们心中泛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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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干与张远等人相视一眼,眉宇间满是苦楚与纠结。
他们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动心了。
他们的内心难以平静,即使无法入仕为官,仅凭“吏”这一身份,对家族而言也是一种命运的转折。商人在传统中被视为低贱之流,纵使能通过买卖积累财富,却始终缺乏权势,地方上的任何官员都可随意欺压。此外,徭役总优先落在他们头上,所承担的任务也最为繁重。
这样的现状让他们不得不动心。
况且,夏白已经承诺会接纳他们所有的下属,这难道不是为族人争取到了一份稳定的生计吗?
再者。
夏白已发出公告。
从今往后,寿州府和滁州府的盐市都将由他掌控。
他们原本就难以与之竞争,但家族生意必须寻求新的出路。虽然从事其他行业并非不可行,然而夏白之前也提到过,关乎民生的商品将会逐步被纳入朝廷的管理之中,他们根本承受不起如此剧烈的变化。
如果真的能够成为“吏”,那么整个家族的命运都将因此改写。
沉思许久。
罗干涨红了脸,认真地询问:“夏大人,您所说的话是真的吗?我们这些出身贱籍的商人,真的有机会成为吏吗?大明律明确规定,贱籍之人不得更改户籍,更需世代承袭这种身份。”
其他盐商也忐忑不安地看着夏白。
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过于震撼,不容轻视。
夏白郑重地点了点头,笑着说:“我一向言而有信,既然敢于立下这样的誓言,自然不会是空口无凭。”
“还记得我刚才讲了些什么吗?”
“以往那种粗放的工商业模式注定会消亡。”
“这并非坏事。”
“取而代之的是商业全面纳入朝廷的监督,这也表明经商将日益制度化和规范化。”
“过去的商贾之所以被视为贱籍,是因为他们难以接受朝廷的监管,大量逃税漏税,甚至肆意妄为,若朝廷不加以约束,岂不是让商贾愈发嚣张跋扈?”
“一旦商贾像普通百姓一样受到朝廷的监管,在其他方面也会得到一定程度的宽容。”
“不过,我所说的‘吏’与你们理解的‘吏’有所不同。”
“在我的看法中。”
“京都盐铺中的‘吏’只能算是‘事业编制’,一心只为敛财,而要达到地方*办事机构的‘吏’水准,则需要达到‘行政编制’的标准,也就是成为布政司下属大型盐业公司的管理人员。”
“身份地位确实会有所提升。”
“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们保证。”
罗干等人目光深沉地注视着夏白,却始终犹豫不决。将自己的心血结晶拱手让人,风险太大,一旦被骗,不仅前功尽弃,还将彻底失去翻盘的机会。他们不得不慎重行事。
夏白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啜饮一口后放下,淡然说道:“你们有所顾忌是正常的,我也不急于让你们立刻答复我。即便你们暂时拒绝,我也会给你们其他机会。”
“今后若想在民生方面获利,也只能靠辛勤劳动。”
“这一点想必你们很清楚。”
“京都盐铺目前只覆盖到县一级,乡、里这一级尚未触及。”
“这部分市场可以由你们开拓,但日后必须通过京都盐铺进货。如果采购量大,京都盐铺会给予折扣,虽略低于市价,但周转几次也能挣些辛苦钱。”
“此外,还有别的途径。”
“正如我之前所说,可以尝试发展高附加值商品。”
“比如推出带有特殊功效的盐类产品,定价权完全掌握在你们手中。”
“具体能赚多少,取决于你们说服多少客户,以及自身的能力。”
“若连这个环节都觉得棘手,那就再等等。”
“再过几个月,顺天府的铁矿即将投产,届时会有新式农具和搬运工具问世。那时,你们可以选择继续做中间商,也可以自行设计产品交给我手下的工匠制作,仅需支付成本费用即可。”
“可供选择的方式不少。”
“但具体怎么做,由你们自己决定。”
“不过,我希望你们尽快行动。我的行程安排得非常紧凑,几日后就会前往顺天府,并且开始筹备寿州、滁州盐场建设。若在此之前你们仍未明确表态,我会默认你们放弃参与,转而从周边村民中招募人手。”
“京都盐铺的声誉已经建立起来。”
“周围许多地方的百姓都希望能买到京都盐铺的产品。”
“身为朝廷命官,我理应体恤民情。”
“所以无法等待太久,也不能拖延。”
“还望各位理解。”
夏白微微躬身致歉。
罗干等人急忙回礼,低声说道:“夏大人,能否给我们些许时日?此事关系到族内数十人的生计,我实在不敢贸然决定,必须与族中长辈商议之后才能答复大人。”
“恳请大人理解。”
“恳请大人理解。”张远等人也相继鞠躬。
夏白笑着回应:“自然可以。”
“我对你们的选择完全尊重。”
“对于你们的决定,我绝不会有异议或评价。”
“有些事情,不过是身在其职,遇其时机,不得不如此罢了。”
“也请各位宽恕。”
“天色已晚,我先行告退。”
夏白需要传达的事情都已经说完,留在茶楼只会增加罗干等人的压力。
罗干等人忙站起身,恭敬地送夏白离开。
待夏白远去,消失不见,罗干等人重新坐下,脸上满是迷茫与不知所措,夏白今天所说的话对他们冲击极大。
这也让他们意识到差距的巨大。
根本是天壤之别。
他们引以为豪的一切,在官员眼里不过是个笑谈,只要官府动念,就能轻易将其摧毁。
就如同京都盐铺的突然崛起一般。
官府只需稍加用心,他们便毫无反抗之力。
如今官府已开始筹备整顿商业了。
他们的处境已然改变。
张远回过神来,看着周围神色紧张的人们说道:“各位,现在夏大人已经离开,谁能说说我们应该怎么办?真的要投靠夏大人吗?还是继续安分守己地赚些辛苦钱?”
“我现在毫无头绪。”
张远满脸沮丧。
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
眼神空洞,无精打采,仿佛经历了巨大的打击。
其他人逐渐回过神,脸上同样沉重,有人说道:“张兄,你对我们期望过高了,我们也是一片混乱,只是我不确定,我们转投过去真的能成为‘吏’?改变我们全家的‘贱籍’?”
其他人皱眉。
夏白的信用虽佳。
但这样的事情并非他能保证。
若是夏白的话是假的,那他们可就损失惨重了。
数十年的努力成果,全都白白送给他人,还让自己陷入困境。
此情此景,若成则名垂青史,若败则遗臭万年。张远转头望向罗干,他是众人之中年纪最长、心思最深且阅历最广之人。
罗干捋了捋胡须,目光扫过聚集而来的诸人,沉声说道:“是否入仕为官,依我看真假皆有可能,全在于我们敢不敢放手一搏。”
“罗兄这话怎讲?真假分明之事,如何扯上赌字?”
罗干深深呼吸,面容肃然道:“此言无误,确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夏大人日后能否凭借自身之力改变大明户籍制度,若胜,则不仅是为吏,甚至可如夏大人般成为‘商官’。反之,若败,则一切皆虚。”
“正如夏大人所言,这本就是政治。”
“我曾听闻朝堂争斗激烈,若追随夏大人,便是孤注一掷。一旦夏大人得势,我们定能飞黄腾达,不仅能够摆脱贱籍,即便日后商人得以入仕亦非难事;然而若夏大人失势,所有站队于他的人,一个都逃不过清算的命运。”
“那时只有一条路——死路。”
“我们押的就是夏大人的前程。”
罗干的话语回荡在包厢内,众人皆陷入沉思。
他们都已明白罗干的意思。
这是一次豪赌。
倾尽家族性命与财富去赌夏白能否实现抱负。若赢,则作为首批支持者,怎会没有丰厚回报?但若输,整个家族恐将被斩草除根。
古有吕不韦奇货可居。
今他们却不得不面临这般抉择。
这回报巨大,但风险同样极高。
然而自古以来,商界从不乏赌徒。
只要利润足够诱人,即便有掉脑袋的危险,仍有无数商人甘愿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