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掌柜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眼角的细纹都挤在了一起。
“那是自然,我老冯做生意,向来实诚。”
“这铺子若是不好,我也不敢拿出来转手不是?”
陈进直接切入正题。
“不知冯掌柜打算出个什么价钱?”
冯掌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随即伸出五根粗短的手指。
“不瞒陈少爷,这铺子,当初我盘下来,加上修葺、添置家伙什,里里外外花了不下四百两银子。”
“如今京中铺面金贵,我这又是旺铺,一口价,五百两,少一文都不成!”
五百两!
秦淮闻言,暗暗咋舌。
这价格,确实不低。
陈进却是面色不变,只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
这冯掌柜,当真是狮子大开口。
这铺子若是全新盘下,再算上装修家什,顶天了也就三百五十两。
他如今张口就要五百两,显然是看他们年轻,又急于寻铺,想狠宰一笔。
陈进不急不缓地开口。
“冯掌柜这铺子,地段好,生意也不错,想来是能日进斗金的。”
冯掌柜听他这话,以为有门,连忙点头。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陈少爷好眼光!”
陈进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不解。
“既然如此赚钱,冯掌柜为何还要将这聚宝盆转手呢?”
冯掌柜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他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年轻人,竟似看穿了他的心思。
陈进端起茶盏,又呷了一口,神色平静无波。
“我来之前,也曾打听过一二。”
“冯掌柜的公子,似乎,在外面欠了些赌债,急等着银子周转吧?”
此言一出,冯掌柜脸上的血色褪去了几分,眼神中闪过一抹慌乱。
这年轻人,心思竟如此缜密。
他竟连此事都查探到了!
看来今日这高价,是休想了。
他心中暗暗叫苦,面上却竭力维持着镇定。
秦淮在一旁听着,也是微微一怔,看向陈进的目光中多了几分钦佩。
他只道是寻常的铺面转让,未曾想这里面还有这等内情。
陈进放下茶盏,目光落在冯掌柜身上,语气依旧平和。
“冯掌柜,令郎之事,我亦有所耳闻。”
“为人父母,这份心情,我能体谅。”
“您若真心想转,便给个实诚价。”
“若我也觉得合适,咱们今日便可定下,也免去您一番周折,尽快拿到银钱解了燃眉之急。”
冯掌柜额上渗出些许细汗。
这小子话虽说得漂亮,但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趁火打劫?
儿子那边催得紧,可这铺子,也不能贱卖了。
他干笑两声,搓了搓手。
“陈少爷快人快语,那老冯我也不藏着掖着了。”
他伸出四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四百八十两!”
“这已是看在秦爷的面子上了,也是我能给的最低价,不能再少了!”
四百八十两?
比方才少了二十两,却依旧虚高。
这老狐狸,还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陈进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轻轻摇了摇头。
那细微的动作,却让冯掌柜的心提了起来。
“冯掌柜,我敬您是长辈,也是诚心想盘下这铺子。”
“我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您若无意真心合作,那陈某也不强求。”
“这京城之中,想转手的铺子,也不止冯掌柜这一家。”
“我拿着银子,还怕寻不到合心意的吗?”
他转头,对秦淮使了个眼色。
“阿淮,我们走。”
秦淮会意,当即起身。
陈进也随之站了起来,作势便要离开。
冯掌柜见状,顿时慌了神。
糟了!
这小子是要来真的。
儿子那边,那些天杀的赌坊催命鬼,说了后日再不还钱,就要剁了聪儿的手指。
这陈进看着也是个爽快人,若是错过了他,短时间内去哪里再寻个合适的买家?
眼看着陈进的手已快要推开铺门,冯掌柜再也顾不得许多,急忙开口。
“陈少爷,请留步!请留步啊!”
陈进脚步一顿,与秦淮一同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
冯掌柜快步上前,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额上的汗珠滚滚而下。
他一咬牙,一跺脚,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罢了罢了,老冯我今日就当交个朋友!”
“三百八十两!”
他的语气恳切,眼中甚至带上了一抹哀求。
“陈少爷,这真是老朽的底价了。”
“再少一文,我宁可不卖,另寻他法去筹钱。”
陈进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弧度。
果然不出所料。
这欲擒故纵之计,屡试不爽。
他重新走回桌边,施施然坐下。
“冯掌柜早该如此爽快,何必浪费大家辰光。”
冯掌柜闻言,心中五味杂陈,又是懊恼又是无奈。
唉,真是看走眼了。
原以为是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可以随意拿捏。
没想到,竟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儿。
今日,算是栽在这年轻人手上了。
不过,能解了聪儿的燃眉之急,也算值了。
他擦了把汗,也跟着坐了下来,态度比之前恭敬了不少。
“是是是,陈少爷说的是。”
“老冯我这也是……唉,家门不幸,让二位见笑了。”
陈进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言。
“既如此,那我们便商议一下这铺子的交接事宜。”
“这铺中的桌椅碗筷,一应物事,冯掌柜是打算一并转让,还是?”
冯掌柜连忙抢答。
“一并转让,一并转让!”
“这些家伙什,陈少爷若是看得上,便都留给您。”
陈进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早已备好的银票,递了过去。
“这是五十两定金,冯掌柜请收好。”
“明日巳时,我们一同去官府办理文书过户,届时再付清余款,如何?”
冯掌柜接过银票,连连点头。
“好好好,就依陈少爷所言。”
事情谈妥,陈进与秦淮便起身告辞。
冯掌柜亲自将二人送到铺子门口,脸上的笑容真挚了许多。
“陈少爷,秦小哥,慢走,慢走。”
待二人走远,冯掌柜才长长舒了口气,摸了摸怀中的银票,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
只是想起方才被那年轻人几句话便逼出了底价,他又不免摇头苦笑。
这京城里的水,当真是深啊。
连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都这般不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