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京都城的炊烟刚散,丰臣秀次的府邸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碎了宁静。
“大人!大事不好!”
第一个冲进议事厅的是加藤清正,他甲胄未卸,脸上还沾着风尘,手里的马鞭重重抽在廊柱上,火星溅起时,他的怒吼已经炸响:“大明要把石见银山给德川家康!再过两天他们就撤军了,那银山……就成德川老狐狸的囊中之物了!”
丰臣秀次正对着一幅兵法图出神,闻言猛地抬头,茶盏“哐当”砸在案上,茶水溅湿了衣袖。
他那张尚带稚气的脸上瞬间涨红,眼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你说什么?石见银山?给德川家康?”
“千真万确!”
紧随其后的福岛正则一脚踹开纸门,腰间的佩刀撞在门框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京里都传遍了!大明使臣昨天就在名护屋宣了旨,德川老贼接了!再过两天,明军一撤,那银山就姓德川了!”
议事厅里瞬间涌进数十人,甲胄摩擦声、粗重的喘息声混作一团。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大名往前挤了挤,满脸横肉因愤怒而颤抖:“秀次大人!绝不能让德川家拿走银山!那可是每年百万两两的进项啊!他们有了银子,就能买铁炮、造长枪,咱们迟早要被他们吞了!”
丰臣秀次猛地站起身,案几被撞得挪了半尺。他今年才二十五岁,眉眼间还带着少年气,此刻却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泛白:“德川家康……他敢!”
“有什么不敢的?”
石田三成从人群后走出,脸色凝重如霜,“他早就盯着石见银山了。前两年就派细作去银山附近打探,只是碍于大明驻军,才没敢动手。如今大明主动送上门,他怕是做梦都要笑醒。”
“笑?我让他哭!”
加藤清正猛地拔出佩刀,刀身在烛火下闪着寒光,“秀次大人,出兵吧!咱们现在点起五万兵,连夜赶往石见,先把银山占了!德川家那点兵力,根本挡不住咱们!”
“对!出兵!”
“不能让他们得逞!”
议事厅里顿时炸开了锅,喊杀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丰臣秀次望着眼前群情激愤的场面,胸口像是堵着一团火。他想起多年年前,自己刚接任家督时,也曾想过出兵征讨德川家康,为秀吉公报仇,却被前田利家按住了。
“秀次,”前田利家当时的声音犹在耳畔,“现在不是时候。德川家隐忍多年,根基未动,我们刚接手秀吉公的家业,内部还没稳住,一动兵,只会让渔翁得利。”
可现在不同了。
石见银山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所有人都坐不住。
他看向人群角落里沉默的前田利家——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臣正捻着胡须,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前田大人,”丰臣秀次沉声道,“您怎么看?”
前田利家缓缓抬头,浑浊的眼睛扫过众人:“大明此举,分明是要挑唆我们与德川家内斗。他们撤军前扔出这块饵,就是想看着我们自相残杀,他们好坐收渔利。”
“那又如何?”加藤清正怒道,“难道眼睁睁看着德川家变强?等他们有了银山,明年就敢打到京都来!到时候咱们连反抗的银子都没有!”
前田利家重重一哼:“糊涂!打仗要看时机,更要看家底。咱们现在的粮草只够支撑半年战事,真要和德川家耗起来,只会两败俱伤。”
“可……”丰臣秀次咬了咬牙,“难道就看着他们拿走银山?”
前田利家沉默了。他知道,这话戳中了要害。
丰臣家的大名们大多在朝鲜吃过明军的亏,不少人的父兄死在那里,对大秦本就恨之入骨。如今大明把银山给了德川家,在他们看来,这不仅是利益之争,更是奇耻大辱。
“秀次大人,”一个年轻的大名忽然喊道,“我叔父当年死在朝鲜战场上,就是被明军的火炮炸死的!现在大明帮着德川家,这是和我们丰臣家过不去!此仇不报,我无颜面对战死的叔父!”
这话一出,众人更是群情激昂。丰臣秀次深吸一口气,忽然拔出腰间的短刀,猛地插在案上:“够了!”
议事厅瞬间安静下来。
“传令下去,”丰臣秀次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决绝,“明日一早,点兵三万,随我前往石见。德川家康要银山?那就让他来抢!”
短刀入木三分,烛火在刀刃上跳动,映着他年轻却写满倔强的脸。
前田利家看着那柄刀,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一次,是真的拦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