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十三郎将金勺收入怀中,胸口疤痕仍隐隐作痛。
七把叉捡起地上的铜钥匙,低声问道:“首座哥,刚才那老骨头说的‘血匙’……真是你?”
七把叉被刚才那个假十三郎整怕了,总想杨十三郎说点什么,他好求证一下。
但杨十三郎只是点了点头。
脚边是汤勺老人石化的躯体……
那摊面具影卫化成的灰烬。风一吹,灰烬散开,露出下面刻着的一行小字——
“影卫不死,匙魂不灭。”
七把叉打了个寒颤:“首座哥,你有没有觉得这几个时辰发生的事,就像做不完的恶梦一样?”
杨十三郎第一次感觉到七把叉说得如此准确。
杨十三郎点头,正要开口缓解一下七把叉的紧张情绪,却忽然停住……
他的耳廓微微一动——有人在跟踪他们。
“出来。”
他冷声道,手已按在刺柄上。本来想暴喝一声的,怕吓着七把叉,他忍住了。
阴影中传来一声轻笑,随即走出一个瘦高的男人。
他穿着一身墨色长衫,腰间悬着一把漆黑的汤匙,匙柄上刻着那个刺眼的“叛”字。
“杨和羹……那个……”
男人慢悠悠地说道,“你拒绝了自己的宿命,倒是让我省了不少功夫。”
七把叉握紧握棺材钉子,挡在杨十三郎前面:
“你又是谁?你们就不能一起出来吗?你们不觉得挺浪费时间的吗?”
男人被七把叉逗笑了:“我姓‘叛’,单名一个‘匙’字。”
杨十三郎眯起眼睛:“叛匙?影卫的叛徒?”
叛匙摇头,手指轻轻摩挲着腰间的黑匙:“影子卫?呵,他们不过是城主豢养的看门狗,一辈子活在阴影里……而我,才是真正继承‘和羹之道’的人。”
他的声音像是毒蛇吐信:“城主将天眼城的秘密一分为二——金匙掌形,血匙掌魂。可他却忘了,还有第三把匙。”
“第三把?”
七把叉皱眉,不耐烦说道:“你们不会和我名字一样也有七把吧?麻烦你把剩余的四把都一起叫出来好吗?谢谢你了……傻大个。”
叛匙不再理会七把叉,缓缓抽出腰间的黑匙,匙尖泛着幽暗的光,“我这叛匙它不调和,不守护,只吞噬。”
杨十三郎眼眶一紧……胸口的疤痕突然又灼烧般剧痛起来,仿佛在回应面前这把黑匙的存在。
叛匙的笑容更深了,两边嘴角一高一低:“感觉到了吧?你的‘血匙’之力在畏惧我。因为我的匙,专克你的魂。”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骤然消失,再出现时,黑匙已抵在杨十三郎的咽喉处!
“糙你姥姥的,你敢偷袭首座大人……”
七把叉怒吼一声,棺材钉子直刺叛匙的裆部……
叛匙黑匙轻轻一划,七把叉的棺材钉子竟在半空中寸寸碎裂!就像冰棱子遇到明火化了……
“蝼蚁……不自量力。”
叛匙轻蔑一笑,黑匙继续逼住杨十三郎的喉咙,“杨十三郎,交出金匙,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
杨十三郎鼻子嗤出一声冷笑:“想要?自己来拿。”
他突然抬手,一把抓住叛匙的手腕。胸口的疤痕金光暴涨,竟硬生生将黑匙逼退!
叛匙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竟能抵抗叛匙之力?”
杨十三郎没有回答。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刚才在金光中看到的记忆碎片——“和羹匙有两把,金勺掌形,血匙掌魂。”
——可如果叛匙是第三把……那它到底是什么?
叛匙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低笑道:“你以为‘和羹’只是调和?错了。真正的‘和羹’,是吞噬一切不和谐之物。”
他的黑匙突然化作一道黑影,直刺杨十三郎胸口!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闪过,一柄长刀横空劈来,硬生生将黑匙击偏!
“铛——!”
金属交击的余音中,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身影缓缓现身。
“影子卫?”七把叉惊呼。
可这人却摇了摇头,摘下面具——竟是个面容冷峻的年轻女子。
“我不是影卫。”她冷冷道,“我是‘守匙人’。”
叛匙的表情终于变了:“守匙人?你们不是早就死绝了吗?”
女子冷笑:“只要‘血匙’还在,守匙人就不会灭。”
她转向杨十三郎,目光复杂:“杨十三郎,你拒绝成为‘血匙’,可命运不会放过你。”
“天眼城的秘密,远比你想象的更危险。”
叛匙的黑匙再次嗡鸣,他阴森森地笑道:“有趣,真是有趣。看来今天,我要多杀一个人了。”
女子握紧长刀,低声道:“杨十三郎,你只有一个选择——拿起金匙,接受你的宿命。”
杨十三郎沉默片刻,终于从怀中取出那把金匙。
金光与黑光交织,空气都紧张得起了波纹……
金匙入手,杨十三郎掌心骤然滚烫,仿佛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金光自匙柄流淌而下,顺着手臂蔓延至全身,在他皮肤上勾勒出繁复的暗纹,如同古老的咒印。
叛匙眯起眼睛,黑匙在指尖轻旋,幽光吞吐:“终于肯认真了?”
守匙女子横刀而立,低喝:“杨十三郎,金匙之力需血为引!”
杨十三郎没有犹豫,拇指在匙刃上一抹,鲜血滴落。金匙嗡鸣,金光暴涨,竟在他手中化作一柄三尺长的金刃,形似汤匙,却锋锐如剑!
叛匙大笑:“好!这才有意思!”
黑匙一振,阴影如潮水般涌来,地面砖石寸寸崩裂,无数漆黑的手臂从裂缝中伸出,抓向杨十三郎的双腿!
情急之下杨十三郎使出师出秋荷的飞天神技“转”字第九招——斗转星移,堪堪避过那些黑手。
一手玄铁刺,一手金刃,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不下几十条手臂被齐齐割断……杨十三郎一把把七把叉拉到了自己身后。
“首座小心!”
赤手空拳的七把叉利索地抓起腰间的装了醋的酒壶,狠狠地灌了一口,喷向那些鬼手,可屡建奇效的陈醋这回却直接穿透黑影,毫无作用。
守匙女子冷哼一声,长刀横扫,银光如月,将逼近的鬼手斩断:“阴祟之物,也敢现世?”
叛匙不以为意,黑匙凌空一划,阴影骤然凝聚成数十根尖刺,暴雨般射向三人!
杨十三郎踏步上前,金刃横斩,金光如幕,黑刺触之即溃。可就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叛匙鬼魅般贴近,黑匙直刺他心口!
“铛——!”
千钧一发,守匙女子横刀架住黑匙,可叛匙力道奇大,震得她连退三步,虎口迸裂。叛匙狞笑:“区区守匙人,也配拦我?”
杨十三郎趁势反击,金刃斜挑,叛匙侧身避过,黑匙反手一划,竟在杨十三郎肩头留下一道血痕。鲜血未及滴落,便被黑匙吸噬,叛匙舔了舔匙尖,眼中猩红更盛:“血匙的味道……果然美妙。”
守匙女子咬牙:“他在吸食你的血气,不能久战!”
杨十三郎沉肩发力,金刃再斩,叛匙游刃有余地闪避,黑匙如毒蛇吐信,每次交锋都试图撕咬他的血肉。
七把叉急得满头大汗,却插不上手,只能眼睁睁看着杨十三郎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这样下去不行……”守匙女子突然咬破手指,在刀锋上一抹,银刀顿时泛起血光,“杨十三郎,借你金匙一用!”
她纵身跃起,银刀与金刃交击,血光与金光交融,竟化作一道赤金交织的锁链,猛地缠向叛匙!
叛匙终于变色:“血锁?!”
他急退数步,黑匙狂舞,阴影如盾,可锁链却如活物般穿透防御,死死捆住他的右臂!
“就是现在!”守匙女子大喝。
杨十三郎箭步上前,金刃直刺叛匙心窝!
叛匙怒吼一声,竟硬生生扯断被锁链缠住的右臂,黑匙脱手飞出,在半空中化作一条漆黑巨蟒,张口吞向杨十三郎!
金刃与蛇口相撞,气浪炸开,整条街巷的砖石尽数崩飞!烟尘中,叛匙踉跄后退,断臂处黑血喷涌,却狂笑不止:“没用的!黑匙不灭,我即不死!”
果然,那断臂竟蠕动着再生,黑蟒也重新凝聚成匙,飞回他掌心。
守匙女子脸色苍白:“他已成‘匙奴’,除非毁掉黑匙本体,否则杀不死他……”
杨十三郎握紧金刃,忽然低声道:“金匙掌形,血匙掌魂……那叛匙掌什么?”
守匙女子一怔:“什么?”
“三匙相克,必有破解之法。”杨十三郎盯着叛匙,突然迈步向前。
叛匙眯眼:“垂死挣扎?”
杨十三郎不答,金刃突然调转,竟一刀刺入自己胸口!
“首座哥!!”七把叉目眦欲裂。
——这事整太大了,仙鹤寮多三个寡妇了。
“我也不活了……”
七把叉抓起地上一块废砖,跳起来拍向傻大个。
傻大个根本都没躲,结结实实挨了一转头……
七把叉被弹出三丈之外……他又抓起一块废砖头冲了上来……
此刻杨十三郎鲜血喷涌,却不是红色,而是炽烈的金光!
叛匙瞳孔骤缩:“你……!”
杨十三郎闷哼一声,硬生生从自己心口抽出一柄血色的虚影之匙——真正的“血匙”!
“叛匙掌‘噬’。”
杨十三郎嘴角溢血,却冷笑,“而血匙……掌‘命’。”
血匙与金刃相触,天地骤然一静。
下一瞬,万丈金光自杨十三郎体内爆发,叛匙的黑匙剧烈颤抖,竟开始龟裂!
“不……这不可能!”叛匙惊恐后退,可金光如网,将他牢牢禁锢。黑匙寸寸崩碎,他的身体也随之瓦解,如同晒干的泥偶,片片剥落。
“杨十三郎……!”叛匙在消亡前厉啸,“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天眼城的秘密……你根本承担不起……!”
话音未落,他已彻底化为飞灰。
金光渐敛,杨十三郎跪倒在地,血匙虚影消散,金刃也恢复成普通汤匙。守匙女子急忙扶住他,探他脉搏后,脸色陡变:“你的心脉……”
七把叉扶住十三郎声音哽咽道:“首座哥,您怎么了?!我回去可怎么跟三位嫂子交待啊!”
守匙女子沉默片刻,缓缓道:“你强行抽离血匙,魂魄已损。若不能尽快补全……”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钟鸣。
三人抬头,只见天眼城中央的高塔上,一道血色光柱冲天而起,云层如被撕裂,露出其后一只巨大的、冰冷的眼睛。
守匙女子浑身颤抖:“糟了……‘天眼’醒了。”
杨十三郎咳出一口血,却低笑出声:“果然……这才是真正的局。”
手中金匙,匙柄上的眼睛图案,正与天际巨瞳……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