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光柱贯穿天地,云层中的巨瞳缓缓转动,冰冷的目光如实质般压向整座天眼城。
街道上的砖石开始龟裂,缝隙中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是大地在流血。
七把叉双腿发软,声音发颤:“那……那又是什么鬼东西?!”
守匙女子死死盯着高塔方向,脸色惨白:“城主当年熔铸和羹匙,就是为了镇压‘天眼’……现在血匙离体,封印松动了。”
杨十三郎撑着金匙站起身,胸口血迹未干,呼吸沉重如拉风箱:“所以,叛匙只是个诱饵?”
“不,他是钥匙。”守匙女子摇头,“叛匙的宿命就是被血匙斩杀——黑匙碎裂的瞬间,天眼才会真正苏醒。”
七把叉头皮发麻:“那我们岂不是被算计了?!”
守匙女子没有回答,只是突然抓住杨十三郎的手腕:“没时间了!你必须立刻去高塔顶层,用金匙重启封印!”
杨十三郎甩开她的手,冷笑:“重启?然后呢?让我变成下一把‘血匙’,再被封印三百年?”
守匙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痛色:“这是唯一的办法!”
“放你姥姥家狗臭屁!”
七把叉突然暴起,一把水果刀抵住她咽喉,“你们这些神神叨叨的家伙,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首座哥!”
女子不躲不闪,只是看向杨十三郎:“天眼一旦完全睁开,整座城都会沦为祭品。你忍心看到七把叉他们变成行尸走肉吗?”
仿佛印证她的话,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
街角的阴影里,几个百姓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他们的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两团蠕动的血雾。
七把叉的全身微微发抖,感觉有点冷:“首座哥……”
杨十三郎沉默片刻,突然劈手夺过七把叉的小刀,一刀划破守匙女子的掌心!
“你干什么?!”女子吃痛后退。
鲜血滴落,却没有渗入地面,反而悬浮在空中,凝成一颗颗血珠。
杨十三郎冷笑:“果然……你也不是活人。”
血珠突然飞向高塔方向,如同被无形之力牵引。
守匙女子终于变了脸色:“你早就发现了?”
“从你说‘守匙人不会灭’开始。”
杨十三郎擦掉嘴角的血,“真正的守匙人,三百年前就死绝了。你不过是天眼制造的幻影,目的就是逼我登塔。”
女子面容扭曲,皮肤如蜡般融化,露出下面空洞的雾气:“聪明……可惜太晚了。”
她的声音逐渐失真,“天眼要的从来不是封印……而是你。”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轰然溃散,化作血雾汇入光柱。
七把叉彻底懵了:“这鬼地方太邪性……”
“走!”
杨十三郎拽起他就跑,“先离开主街!”
两人刚冲进一条小巷,身后的大地突然塌陷,一只由血雾凝聚的巨手破土而出,五指张开足有丈余,狠狠拍向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
“轰——!”
气浪将两人掀翻在地。七把叉咳着血爬起来:“首座,现在怎么办?!”
杨十三郎盯着高塔,突然从怀里摸出那枚从汤勺杖中掉出的铜钥匙:“赌一把。”
“赌什么?”
“赌天眼也有怕的东西。”
他指向高塔底部隐约可见的铁门,“去地下。”
七把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突然倒吸凉气——那铁门上的锁孔形状,赫然与铜钥匙完全吻合!
巨手再度袭来,杨十三郎一把推开七把叉,自己却被指尖扫中,后背顿时皮开肉绽。
他咬牙将钥匙抛给七把叉:“开门!我拖住它!”
“不行!”七把叉红着眼要冲回来。
“滚!”
杨十三郎暴喝,金匙突然迸发刺目强光,竟暂时逼退了血手,“记住,如果地下有口青铜锅……就砸了它!”
七把叉还想说什么,血雾中却突然伸出无数细小的触须,缠向他的脚踝。……他左避右闪,狠狠抹了把脸,扭头冲向铁门。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整座高塔剧烈震动,天穹上的巨瞳第一次流露出情绪——那是愤怒。
血手发狂般砸向杨十三郎,他横举金匙格挡,却被硬生生砸进地面三尺。骨骼碎裂声中,他听见七把叉的喊声从地下传来:
“首座哥!下面真的有口锅……可锅里煮的是……是人啊!!!”
杨十三郎瞳孔骤缩成只有米粒大。
三百年前的记忆碎片终于拼凑完整——
膳房里,城主将熔化的金液倒入婴孩形状的模具;
暗室中,七位影卫轮流割腕,将血滴入青铜巨锅;
最后画面是年迈的城主跪在锅前喃喃自语:“以魂为薪,以血为汤……求天眼瞑目……”
原来如此。
所谓和羹匙,从来不是什么封印之器。
它是——献祭的勺子。
血手再次高举,阴影笼罩杨十三郎的瞬间,他突然笑了。
“想要血匙?”
他松开金匙,任由它坠落,“那就都别要了。”
双手插入自己胸口的疤痕,狠狠一撕!
金光炸裂,血如泉涌。
高塔顶层传来一声骇人的尖啸,天眼巨瞳疯狂颤抖,云层如破布般被撕碎。整座城开始崩塌,而地下深处,传来青铜锅碎裂的轰鸣。
七把叉的哭喊声隐约传来:“首座哥——!!!”
杨十三郎躺在血泊中,看着金光与血雾交织的天空,缓缓闭上眼睛。
最后一刻,他恍惚听见有人在自己耳边轻声说:
“和羹之道,贵在调和……而你,终于学会了最难的——”
“调和生死。”
黑暗。
无边的黑暗。
杨十三郎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之中,没有疼痛,没有温度,甚至没有呼吸的实感。只有耳边隐约的滴水声,提醒着他尚未彻底消散。
“死了吗……”他试图活动手指,却感觉不到肢体的存在。
“还没。”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不过也快了。”
黑暗中亮起一点微光,映照出一张枯瘦如柴的脸——是汤勺老人。但此刻的他既非活人,也非石像,更像一缕残魂,飘荡在虚实之间。
杨十三郎冷笑:“阴魂不散。”
汤勺老人不以为忤,黑曜石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光:“老朽等了这么多年,总得亲眼看看结局。”
“什么结局?”
“天眼半瞑,血匙破碎,和羹不成。”老人咧嘴一笑,“城主当年熔匙铸魂时,可没料到会有人宁肯魂飞魄散也不当祭品。”
远处突然传来“咔嚓”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微光照耀下,杨十三郎看到无数金色碎片悬浮在四周——那是血匙的残骸。
汤勺老人伸手触碰其中一片,碎片立刻化作细沙从他指缝流走:“可惜啊,三百年的局,被你一撕全毁了。”
杨十三郎突然意识到什么:“你……在高兴?”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哼起一首古怪的童谣:“金勺舀血,银勺舀魂,铁勺舀尽仇与恨……”哼到一半突然停住,“知道吗?当年被选作血匙的婴孩本该是我孙子。”
杨十三郎一怔。
“城主需要一个生辰八字纯阴的婴孩。”老人摩挲着黑曜石眼睛,“我偷偷改了他的八字,换成了你。”
黑暗剧烈震荡,远处传来七把叉撕心裂肺的喊声,仿佛隔着厚厚的帷幕。汤勺老人充耳不闻,继续道:“没想到阴差阳错,最后毁掉天眼的还是你。”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有趣啊。”老人身影开始消散,“看着仇人的计划被意外破坏,看着自以为是的守匙人功亏一篑……最重要的是——”
他彻底消失前最后一笑:
“看着你明明可以活,却选择死。”
黑寂再次吞没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