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朱由检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看似诱人的想法,“盛京城高墙深,非一朝一夕可下。且,朕要的,不是一座空城。朕要的,是他们的有生力量!”
他缓缓起身,走到了那副巨大的沙盘前。
“朕,要用藩王的十万大军,做诱饵。”
“朕,要用整个朝鲜,做猎场。”
“而你们,”他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依次,从卢象升、孙传庭、曹变蛟的脸上,划过,“你们,和朕将尽起大军,围猎这些建奴!”
他将他那更为大胆的将计就计之策,和盘托出。
“朕,会立刻,向朝鲜的三位藩王,下达密令。命他们逐渐集结起来,固守城池!”
“同时,朕会敕令九边镇戍军,彻底封锁辽西至鸭绿江一线。遮蔽天机,让后金,变成聋子和瞎子!”
“而你们的任务,”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上的朝鲜。
“集结所有能战军队,随朕扑杀建奴!”
“朕要的,是一场野战!一场能将建奴未来二十年的国运,都彻底打断的、辉煌的、歼灭战!”
听完皇帝这整个充满了疯狂与想象力的计划,即便是卢象升、孙传庭这等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名将,也感到了一阵口干舌燥,胸中的热血,仿佛要燃烧起来!
“臣等,遵旨!”
三位大明朝最顶尖的统帅,再次,单膝跪地。这一次,他们的眼中,不再有任何的疑惑,只有对即将到来的、这场旷世大战的、无尽的渴望与战意!
“此战,臣等,必不负陛下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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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极的“总动员令”,如同一道道夹杂着冰雪与烈火的敕令,从盛京的皇宫,发往后金治下的每一个角落。
整个帝国,这部高效而又残忍的战争机器,以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速度,全力运转起来。其动员的规模与决心,比之当年与洪承畴,进行松锦大决战时,还要更胜一筹!
因为在皇太极与他所有臣子的眼中,他们即将面对的,不再是明国那些不堪一击的边军,而是那个南朝小皇帝,最为精锐、也最为神秘的“禁卫军”主力。此战,将是决定两个帝国未来百年国运的……终极决战。
在一个月之内,一支总数高达十六万的庞大军队,便在盛京城外,完成了集结。
这十六万人,几乎抽空了整个后金国,所有能战的力量。
在辽东的汉人村庄里,刚刚收获的、本该用以过冬的粮食,被八旗的征粮队,以“军国大用”为名,尽数搜刮而去。家家户户,都只留下了仅够数日果腹的黑豆与谷糠。无数的老弱妇孺,只能对着空空如也的粮仓,默默地流泪,祈祷着出征的男人们,能带着战利品,早日归来。
在建州女真的核心领地,每一个牛录,每一个庄子,都变得空空荡荡。所有年满十四岁、能拉开弓的少年,与所有不满五十岁、尚能挥得动刀的老人,都被强行征召入伍。无数的额涅(母亲),含着泪,为自己即将远征的儿子与丈夫,缝补着最后的衣甲。整个部落的未来,都压在了这支远征的大军之上。
而在更为遥远的漠南草原,所有臣服于大清的蒙古部落,也都接到了宗主国那不容置疑的征召令。
“大汗有令,各部,必须在一个月内,凑集三万名最精锐的骑兵,自带马匹与弓箭,于盛京城外会师!凡能超额完成,并在此战中,立下功劳者,战后,赏其牛羊万头,扩其牧场百里!若有推诿拖延,不能按时抵达者,便视为‘背叛’,大军凯旋之日,便是尔等灭族之时!”
在这道恩威并施的命令之下,各大蒙古王公,即便心中百般不愿,也只能将自己部落中最强壮的勇士,最神骏的战马,尽数献出,汇入那支南征的铁流。
整个国家,都为这场战争,付出了所有。这是一场真正的、不留后路的、以国运为赌注的“倾国之役”。
……
大军出征的前夜,盛京皇宫,大政殿。
皇太极,强撑着病体,召集了所有核心的王公贝勒与八旗固山额真,进行最后的军事会议。
此刻,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争吵与内斗。在亡国灭种的巨大危机感面前,所有人的脸上,都只有一种表情——凝重。
“诸位,”皇太极的声音,虽然虚弱,但依旧充满了威严,“南朝小皇帝,已将其全部主力,投入朝鲜。此举,看似疯狂,实则,是欺我大清,不敢决战!”
他看向多尔衮,沉声道:“十四弟,此战,由你,与多铎、阿济格,共同统帅。朕,将我大清最精锐的五万铁骑,尽数交予你手。朕不要你们,去攻城,去拔寨。朕,只要你们,以最快的速度,进入朝鲜,寻找到明军的主力,在野战之中,将他们,彻底粉碎!”
多尔衮出列,单膝跪地,声如洪钟:“请大汗放心!明国禁卫军,虽甲胄精良,但终究是步卒。我八旗铁骑,来去如风,必能将其,一一歼灭于运动之中!臣弟,定将那明军主帅的人头,献于大汗病榻之前!”
他的眼中,没有了丝毫的个人野心,只有一种属于统帅的、对胜利的绝对自信。因为他知道,这一战,他若败了,整个大清,便都完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
而在大军营地的角落里,那位身负血海深仇的年轻贝勒,也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他,同样,响应了大汗的征召。并倾尽了自己所有的财力,征召了一支五千人的军队。这支军队,将作为偏师,跟随在多尔衮的大军之后,一同,开赴朝鲜。
“孩子,”他的母亲,为他整理着身上的铠甲,声音,轻柔,却又无比冰冷,“记住,你的任务,不是杀敌。而是,活下去。”
“你要做的,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将你叔父,让你送出去的那份‘礼物’,变成最锋利的、能从背后,刺穿他们所有人的……尖刀。”
“额涅,明白了。”年轻的贝勒,点了点头。
他知道,他此去,并非为了大清的荣耀。
他,是作为一枚“内奸”的棋子,前去,见证一个帝国的覆灭,并期待,能在其废墟之上,为自己的家族,寻找到复仇与新生的机会。
……
三日后,盛京城外。
十六万大军,集结完毕。
其中包括:八旗满洲、蒙古、汉军之精锐马甲、步甲共计十二万;以及,由漠南各部落,凑集而来的三万蒙古骑兵。
旌旗蔽日,刀枪如林,那股冲天的杀气,仿佛要将天上的云层,都给搅碎。
皇太极,在豪格与代善的搀扶下,亲自,登上了高高的点将台,为这支即将远征的、承载了他所有希望与野心的庞大军队,举行了出征的仪式。
随着多尔衮,从他手中,接过那面象征着无上指挥权的“帅旗”,随即,一声令下,这支如同黑色洪流般的无敌之师,开始,缓缓地,向着南方的鸭绿江,开拔。
他们的眼中,充满了对胜利的渴望,与对财富的贪婪。
他们以为,自己,是前去围猎的猎人。
他们,正兴高采烈地,奔赴着一场,由大明皇帝,为他们精心准备的……
最后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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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南海子,护纛营大营。
自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演武”之后,整整三个月,三千名护纛营的宗室子弟,都在进行着周而复始的、地狱般的、高强度训练。
他们早已将那重达五十斤的“三层重甲”,当成了自己真正的皮肤;将那势大力沉的“陌刀”,与那需要精准操控的“神机铳”,化为了自己身体的延伸。
昔日里,那些属于“士子”的文弱,属于“宗室”的骄矜,早已被汗水、血水、与严酷的军法,彻底洗刷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精锐战士的、沉默的、钢铁般的意志。
他们,在等待。
等待着那位将他们,从尘埃中,亲手擢升起来的帝王,给予他们第一道,也是最渴望的一道命令——出征。
这一日,命令,终于来了。
羽林卫总教习,亦是他们护纛营的最高统帅——张磐,将三千将士,尽数,召集到了大校场之上。
“陛下,有旨。”
张磐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简短而又充满了力量。
“命,宗亲护纛营,即刻,整装开拔。三日之内,抵达天津港,登船,前往朝鲜!”
“尔等,将作为陛下的亲军,护卫龙纛”
“此战,陛下,将亲临!”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三千名年轻的“宗室”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终于……终于要上战场了!
朱仕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边的空气,都在瞬间,变得滚烫起来。
他看到,那些出身于真正“贵胄”的宗室次子们,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极度的兴奋与狂热!他们中的许多人,低声地,与身旁的同伴,讨论着“斩将封侯”、“开创藩国”的未来。在他们眼中,这场战争,是他们人生中,最大、也最华丽的一场“狩猎”。他们,是天生的猎人,渴望着用敌人的鲜血,来证明自己血脉的高贵。
但,并非所有人,都如此。
朱仕炳也看到了,队列的另一边,那些与他一样,出身于“旁支”、“远支”的贫寒宗室子弟们,许多人的脸上,都闪过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对未知的、真正的战争的……恐惧。
他们,也渴望建功立业。但他们,更清楚地知道,战争,是要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