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八年腊月廿七,温哥华湾,“新汴梁”镇。
寒风卷着细雪,抽打在镇口那杆高耸的“王”字杏黄旗上,发出猎猎声响。陈太初裹着熊皮大氅,牵着裹成雪团子的阿囡,漫步在积雪清扫得干干净净的青石板主街上。眼前景象,让他这个“始作俑者”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街道两旁,清一色的原木垒墙、青瓦覆顶的宋式屋舍!门前挂着红灯笼,窗棂贴着“福”字剪纸,檐下挂着成串的干辣椒、玉米棒子!空气里弥漫着松木燃烧的暖香、新出炉炊饼的麦香、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腻的…枫糖味儿!间或夹杂着几声…字正腔圆的汴梁官话吆喝:
“炊饼!刚出炉的炊饼!三个小子儿一个!热乎着嘞!”
“柴门醉月!正宗的玉冰烧!一个大子儿一壶!管醉!”
“海獭皮!上好的海獭皮!一张…换半斤盐!童叟无欺!”
行人往来!汉人穿着厚实的棉袄皮坎肩,挎着篮子采买年货;海达族勇士裹着熊皮,扛着新猎的鹿肉,用生硬的汉话跟杂货铺掌柜讨价还价;鹰雾族的妇人背着藤筐,里面装着晒干的浆果和草药,在“银行”门口排着队…兑换“鹰圆”!
“爹爹!看!糖葫芦!”阿囡眼睛一亮,指着街角一个裹着狗皮帽子的老汉。草靶子上,一串串红艳艳的山楂果裹着晶莹剔透的…枫糖脆壳!在雪光下亮得诱人!
“老丈!来两串!”陈太初摸出一枚崭新的“鹰圆”银币递过去。银币正面,一只展翅雄鹰浮雕栩栩如生,环绕一圈鹰羽纹饰;背面,则是一只踏浪玄龟,龟甲上…赫然刻着“壹圆”两个宋字!
“哟!贵客!您…您拿‘鹰圆’买糖葫芦?”老汉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在油腻的围裙上擦着手,“这…这…找不开啊!一串…才…三个小子儿!”
“无妨。”陈太初笑着摆摆手,“剩下的…存您这儿!下回…还来吃!”
老汉千恩万谢,哆嗦着挑了两串最大最亮的糖葫芦递给阿囡。阿囡一手一串,左舔一口,右舔一口,小脸笑开了花:“爹爹!甜!比…比倭国的柿子…还甜!”
镇守府后堂,暖阁。
炭火烧得旺,驱散了北地的寒气。陈太初、阿囡、赵大柱(代理镇守使)、罗江围坐矮几。几上摆着几碟“新汴梁”特产——枫糖浆淋的烤鹿肉、松子熏鱼、还有一壶温热的“柴门醉月”。
赵大柱搓着手,红光满面地汇报:“王爷!您瞧见街上那‘银行’没?王奎伯爵…亲自定的规矩!‘鹰圆’…一百个大子儿!一个大子儿…十个小子儿!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老百姓…踏实!连海达族…都认这‘鹰圆’!比…比他们以前…用贝壳、兽牙…强百倍!”
他掰着手指头算:“三个小子儿…一个炊饼!一个大子儿…一壶‘醉月’加碗热汤饼!一个‘鹰圆’…能请三五条汉子…去‘醉仙楼’…吃顿有熊掌、鹿筋的…硬席面!”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得意,“王伦伯爵说了…这叫…‘金融稳定’!民心…就稳了!”
陈太初端起粗陶碗,啜了一口“柴门醉月”。酒液辛辣中带着一丝甘甜,入喉滚烫。“王奎…定的?”他眉峰微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记忆中…那个在开德府码头扛包、憨厚得有点木讷的王奎…如今…竟能玩转“金融”了?
“可不!”赵大柱一拍大腿,“王奎伯爵…如今…可是‘新汴梁’的财神爷!您瞧…镇东头…那‘枫露坊’!熬枫糖的!一天…能出几百斤!全用…蒸汽大锅!王奎伯爵…亲自画的图!省柴!省力!出糖…还多!那糖…又清又亮!运回大宋…汴梁城的贵人们…抢着要!”
“还有镇西…‘松涛酒坊’!”他越说越兴奋,“用松木熏!雪水酿!那‘雪松醉’…比‘玉冰烧’…还香!王伦伯爵…都舍不得喝!专供…汴梁皇宫!”
“最厉害…是镇北…‘香胰子厂’!”赵大柱唾沫横飞,“用海豹油!鲸油!加香料!熬出来的‘雪莲香皂’!又白又滑!洗完手…香喷喷!能留三天!倭国那些贵妇…拿金叶子换!”
他指了指窗外隐约可见的、冒着黑烟的大烟囱:“厂子里…几百号工人!认字的…一天…能挣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手指,“三十个大子儿!抵得上…渔民…十天打渔的收成!所以…镇上的‘蒙学堂’…挤破头!娃娃们…不为考状元!就为…进厂子…挣大钱!”
陈太初默默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温润的“鹰圆”银币。鹰羽纹路清晰,玄龟踏浪沉稳。他眼前仿佛浮现出王奎那张憨厚带笑、如今却可能已刻上风霜与精明的脸。这小子…当年跟着自己环球远航时…还是个连算盘都打不利索的愣头青!如今…竟把“产业升级”、“教育配套”、“金融体系”…玩得如此…炉火纯青?!这…还是那个被自己骂“榆木脑袋”的王奎吗?
“爹爹!”阿囡舔着糖葫芦,小嘴糊满了亮晶晶的糖渍,“王奎叔叔…好厉害!比…比罗叔叔…厉害!”她小手指了指旁边正埋头对付一块烤鹿肉、吃得满嘴流油的罗江。
罗江一口鹿肉差点噎住,瞪圆了眼:“小郡主!您…您这话…扎心了啊!”他抹了把油嘴,讪讪道,“我爹…就让我…跑跑船…押押货…哪懂…这些…弯弯绕绕的…金…金融啊!”
陈太初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罗江啊…”
“啊?王爷您吩咐!”罗江赶紧正襟危坐。
“你…得空…多跟你王奎叔…学学。”陈太初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别光…惦记着…船上那点…力气活!这‘鹰圆’…这‘厂子’…这‘学堂’…才是…真正的…金山银山!懂吗?”
罗江一愣,挠了挠头,看看陈太初,又看看赵大柱,再看看手里那枚刻着鹰和龟的银币,一脸茫然:“学…学啥?学…学刻钱?还是…学…熬糖?”他小声嘀咕,“熬糖…能有…跑船…挣得多?”
陈太初:“……”
赵大柱憋着笑,肩膀直抖。
阿囡舔着糖葫芦,湛蓝的大眼睛眨了眨,脆生生道:“罗叔叔笨!爹爹让你…学…当财神爷!”
“噗!”赵大柱终于没忍住,笑喷了。
傍晚,“醉仙楼”。
二楼雅间,陈太初凭窗而坐。窗外,华灯初上(鲸油路灯),“新汴梁”主街依旧热闹。酒楼下,几个喝得醉醺醺的漕帮汉子,正勾肩搭背,扯着破锣嗓子嚎着不成调的俚曲:
“嘿!新汴梁…好地方!熊掌鹿肉…管够尝!”
“鹰圆揣兜里…叮当响!比那…倭国…抠搜金子…强百倍!”
“王伦爷…王奎爷…是咱…亲祖宗!”
“跟着祖宗…有肉吃!有酒喝!有…金山…银山…抱!”
歌声粗犷,跑调跑到姥姥家,却透着一种发自肺腑的、扎根异域的豪迈与…归属感!
陈太初端起酒杯,琥珀色的“雪松醉”在灯下荡漾。他望着窗外那片被灯火点亮的、充满生机的冰雪荒原,又低头看了看掌心那枚温润的“鹰圆”银币。鹰目锐利,玄龟沉稳。
“王奎…”他低声呢喃,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欣慰的、带着释然的弧度,“好小子…真…出息了!”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滚入喉管,带着松木的清香与…一丝…老友重逢般的…暖意。
窗外,醉汉的歌声更响了:
“新汴梁…是我家!金山银山…花不完!”
“赶明儿…娶个…海达妞!生一窝…小财神!”
“气死…那…汴梁城…穷酸…酸…秀才!哈哈哈!”
陈太初摇头失笑,指尖弹了弹那枚“鹰圆”。
“叮——!”
一声清脆的微响,在喧闹的夜色中…荡开一圈…属于开拓者的…金色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