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八年腊月廿三,温哥华湾。
铅灰色的海面漂浮着薄冰,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抽打在“定远号”黝黑的铁甲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陈太初立在船楼,玄色蟒袍外罩着那件雪白的北极熊皮大氅,活像只刚从冰窟窿里爬出来的北极熊王。
他眯着眼,望向那片被雪松林环绕的熟悉海岸线——十四年前,他驾着破旧的“沧澜舸”,如同逃难的鹌鹑,哆哆嗦嗦地停靠在这片荒蛮之地。
如今…铁甲巨舰…故地重游…却见…海岸边…竟泊着十几艘挂着“王”字旗的宋式帆船!
更远处…一片依山而建的木屋村落炊烟袅袅!
码头栈桥上…几个裹着厚厚棉袄、头戴狗皮帽子的汉子…正吆喝着…收网!那口音…分明是…汴梁官话!
“爹爹!快看!有…有船!还有人!”陈紫玉(阿囡)裹得像只小北极熊,扒着船舷,小脸冻得通红,湛蓝的眼睛瞪得溜圆,“他们…穿得…跟王叔叔一样!是…是宋人吗?”
“宋人?”陈太初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这冰天雪地的…除了咱大宋的…傻大胆…谁还往这儿钻?”他目光扫过岸边那几艘明显经过改装、船体加固、桅杆上还绑着兽皮帆的“王”字帆船,心中了然。王伦、王奎…这俩小子…动作够快!
“王爷!”罗江(罗五湖之子)一身簇新的玄狐皮袄,搓着手凑过来,脸上带着漕帮子弟特有的精明笑意,“这码头…瞧着…眼熟啊!当年…我爹那艘‘破浪号’…差点在这儿…被冰山撞成‘沉浪号’!如今…嘿!鸟枪换炮了!您瞧…那栈桥…修得…比登州港还结实!”
陈太初瞥了他一眼:“你小子…少贫嘴!去!带几个人…上岸问问!看看…是王伦家的傻小子…还是王奎家的愣头青…在这儿…当‘山大王’呢!”
“得嘞!”罗江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保证…给您问个底儿掉!顺便…讨碗热乎的…枫糖浆喝喝!”他麻溜地招呼几个亲兵,放下小艇,顶着风雪,朝码头划去。
半个时辰后。
“定远号”船舱暖阁。炭火烧得通红,驱散了北地的酷寒。罗江裹着一身新换的厚棉袍,捧着碗热腾腾的枫糖姜茶,吸溜得山响,眉飞色舞地汇报:
“王爷!打听清楚了!这地界儿…现在叫…‘新汴梁’!是王伦伯爵…和王奎伯爵…联手搞的!嘿!好家伙!您猜怎么着?海达族那帮老兄弟…还在!鹰雾族的长老‘白羽’…身子骨硬朗着呢!去年…还带人…帮咱汉人…揍跑了一群想抢渔场的‘红毛野人’(北欧海盗)!”
他灌了口姜茶,抹了把嘴:“王伦伯爵说了!土着兄弟…讲义气!咱汉人…也不能亏待人家!划了片最好的猎场…给他们当‘自留地’!海达族的勇士…负责巡山守林子!鹰雾族的猎手…专打那些不长眼的‘红毛野人’!咱汉人呢…就…种地!打鱼!晒盐!熬枫糖!互通有无!其乐融融!”
他挤眉弄眼:“您猜…他们拿啥换咱的盐巴铁锅?嘿!熊皮!鹿皮!还有…那油光水滑的…海獭皮!一张上等海獭皮…在汴梁…能换一匹绸缎!在这儿…就值…半斤盐巴!嘿嘿…王伦伯爵…真是…生意鬼才!”
“还有呢!”罗江压低声音,一脸神秘,“王奎伯爵…在‘熊爪山’(落基山脉)…发现了好东西!亮晶晶的…跟左渡岛的银星…一模一样!就是…埋得深!路难走!他正琢磨着…开春…修条‘铁牛道’(铁路)进去呢!”
陈太初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桌面,眼底掠过一丝笑意。王伦、王奎…这两个当年跟着他环球远航的愣头青…如今…倒真成了气候!开疆拓土…经营有方!连“可持续发展”和“民族团结”…都无师自通了!
“走!上岸!”陈太初起身,玄色大氅一抖,“会会老朋友!顺便…看看…这‘新汴梁’…的枫糖…甜不甜!”
“新汴梁”镇守府。
一座用粗大原木垒成的、挂着“镇海安民”牌匾的厅堂内。
炭火盆烧得噼啪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松木燃烧的清香和…浓郁的枫糖甜香。
陈太初端坐主位,慢条斯理地品着一碗琥珀色的、热气腾腾的枫糖浆。
阿囡捧着一块烤得金黄酥脆、抹了厚厚枫糖浆的玉米饼,小口小口啃着,嘴角沾满了糖渍,像只偷吃蜂蜜的小熊。
下首,一个身着半旧宋式青布直裰、外罩熊皮坎肩的中年汉子,正局促地搓着手。
他叫赵大柱,原是王伦伯爵麾下一个小管事,如今是这“新汴梁”的代理镇守使。
他身后,还站着两个身材魁梧、裹着厚厚兽皮、脸上涂着油彩的汉子——正是海达族勇士“黑礁”和鹰雾族长老“白羽”!
“秦…秦王殿下!”赵大柱声音发颤,额头冒汗,“卑职…卑职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还能见到您老人家!”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王伦伯爵…王奎伯爵…常念叨您!说…说没有您…就没有这‘新汴梁’!卑职…卑职…”
“行了行了!”陈太初摆摆手,打断他的“表忠心”,“本王…不是来查账的!”他目光转向“黑礁”和“白羽”,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黑礁’!你这身板…比当年…更壮实了!‘白羽’长老…您这‘鹰羽冠’…还是那么威风!”
“黑礁”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用生硬的汉话道:“王爷…好!肉…管够!酒…管够!”
他拍了拍腰间挂着的、一把崭新的精钢猎刀,“王伦伯爵…给的!砍‘红毛鬼’…跟切瓜一样!”
“白羽”长老则微微躬身,用苍老而沙哑的声音道:“太阳神的使者…您的光芒…再次照耀这片土地…是我们的…无上荣耀!”他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鹰雾族的猎场…永远…向您的勇士…敞开!”
陈太初笑着点头:“好!好!都是…好兄弟!”他指了指阿囡,“这是…小女紫玉。
带她来…认认…她爹当年…差点冻成冰棍的地方!”
阿囡咽下最后一口玉米饼,小脸严肃地站起来,学着大人的样子,对着“黑礁”和“白羽”拱了拱手:“黑礁叔叔好!白羽爷爷好!阿囡…有糖!分你们吃!”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里面是几块晶莹剔透的冰糖。
“黑礁”和“白羽”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黑礁”小心翼翼地拈起一块冰糖,舔了舔,眼睛瞬间亮了:“甜!比…蜂蜜…还甜!”他珍重地揣进怀里。
“白羽”则慈祥地摸了摸阿囡的金发,从腰间解下一串用狼牙和彩色石子串成的项链,挂在她脖子上:“孩子…愿…鹰神的眼睛…永远…守护你!”
阿囡摸着冰凉的狼牙项链,开心得小脸放光:“谢谢白羽爷爷!”
腊月廿五,海达族营地篝火晚会。
巨大的篝火在雪地上熊熊燃烧,驱散了严寒。烤全鹿的油脂滴落火堆,发出滋滋的声响和诱人的焦香。
海达族的勇士们敲打着兽皮鼓,吹着骨笛,跳着粗犷的狩猎舞。
鹰雾族的猎手们则展示着精湛的箭术,射出的羽箭带着尖锐的哨音,精准地钉在百步外的靶心上!
陈太初裹着熊皮大氅,坐在篝火旁,手里捧着一碗海达族特酿的、带着松木清香的果酒。
阿囡裹着那张洁白的北极熊皮,像只毛茸茸的小熊,窝在父亲怀里,小脑袋一点一点,昏昏欲睡。
“王爷!尝尝这个!”罗江端着一盘烤得金黄流油的熊掌,挤眉弄眼,“‘黑礁’兄弟…特意孝敬您的!说是…打了三天才猎到的‘熊祖宗’!比您上次…放跑的那头…可大多了!”
陈太初瞪了他一眼,接过熊掌,撕下一块肥嫩的肉,塞进嘴里。
油脂的丰腴与松木熏烤的焦香在舌尖炸开!“嗯…不错!”他含糊地赞道,“比…倭国的生鱼片…强百倍!”
“那是!”罗江得意洋洋,“倭国那破地方…除了地震…还有啥?咱这儿…熊掌!鹿茸!海獭皮!还有…金山银山!王奎伯爵说了…等‘铁牛道’修通…那银子…哗啦啦…能堆满汴梁城!”
正说着,“白羽”长老拄着鹰头杖走来,手里捧着一个桦树皮盒子。
“使者…”他打开盒子,里面是几块色泽黝黑、却隐隐泛着银星的矿石,“鹰神的眼睛…在‘熊爪山’深处…看到了…更多的…‘星泪’(银矿石)…愿它…为您的国度…带来…光明与力量!”
陈太初接过矿石,指尖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质感,眼中精光一闪。
王奎…果然…没看错地方!这北美…果然是…遍地黄金!他郑重收下:“多谢长老!此物…于我大宋…至关重要!”
篝火噼啪,映照着众人欢笑的脸庞。
阿囡在父亲怀里沉沉睡去,小脸在火光下红扑扑的,嘴角还挂着一丝甜甜的笑意。
陈太初望着这片被篝火照亮的、充满生机的冰雪荒原,又望向东方那片更加辽阔的未知大陆,心中豪情万丈!
“传令!”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舰队…休整三日!”
“让弟兄们…好好尝尝…这‘新汴梁’的熊掌!枫糖!”
“三日后…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