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站在巷口,残剑横在臂弯,布巾一角被风吹起,露出剑柄上一道新裂。他没动,目光落在对面屋檐下三名外门弟子身上。他们说话声音不高,但神识扫过,字句清晰。
“听说了么?陈长老昨夜去了执事堂,调了三年前的药园账。”
“那不是帮他么?怎么反倒有人说他偏袒?”
“偏袒?他孙儿的寒髓散批文卡了七天,云逸一句没提,反倒替他查清了损耗。你说,这算不算收买人心?”
第三个人冷笑:“人心早散了。月家那女人敢当堂甩出古律,就不怕宗门记恨?我听说,她昨夜回房后,有人看见黑鸦谷方向飞了一道传讯符。”
云逸指尖微动,残剑布巾缓缓落下,遮住裂口。他转身,脚步放慢,像是疲惫归巢。路过执事堂侧门时,袖中一枚铜牌悄然滑入守夜人手中。那人低头扫了一眼编号,又抬眼看他,只一点头,便将铜牌塞进抽屉底层。
他没回洞府,绕道去了东侧废弃丹房。门虚掩着,月璃已在里面。
“你听到了?”她靠墙站着,袖口寒气未散。
“听到了。”云逸从怀中取出一张薄纸,上面拓印着三行字,“但他们说的不是真相。陈长老没去执事堂查账,我去过,他昨晚一直闭关。”
月璃眼神一凝:“有人冒用他的名?”
“或者,伪造消息。”云逸将纸点燃,火光一闪即灭,“黑鸦谷最近有人进出?”
“不止。”她从袖中抽出一张空白登记簿,“我以补录药量为由,借了执事的印信。守阁人没拦,但卷宗被撤走,理由是‘虫蛀’。可那几日出入记录,偏偏少了二长老和白须长老门下七人。”
云逸沉默片刻,手指在地面划了三道线:“三日内,七人出入黑鸦谷,传讯符飞向谷内,谣言四起——这不是巧合。”
“他们在拉拢人。”月璃低声道,“而且,已经有人信了。”
“那就让他们继续信。”云逸起身,走向角落的药炉,“我需要三处备用阵眼位置,不能再用旧图。”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新绘阵图,摊在炉灰上。线条简洁,却暗藏双轨流转之法。一处主阵,一处虚阵,真假难辨。
“你打算诱他们动手?”
“不是我诱。”云逸将图折好,塞进炉底暗格,“是他们已经动手了。我洞府阵眼被人动过,灵石流转方向偏了七寸,符纹反向嵌入,若强行激活,阵法会自毁。”
月璃皱眉:“你没修?”
“修了。”云逸淡淡道,“但我换了一颗假灵珠放回去。谁来动,谁就会以为我防备松懈。”
他取出三枚玉符,分别刻上不同印记。“一个给李岩,一个给赵沉,最后一个,你拿着。一旦发现有人集结,或黑鸦谷夜间有异动,立刻捏碎。三处阵眼同时启动,真假自现。”
月璃接过玉符,指尖一冷:“你信得过他们?”
“李岩替我守过三个月药园,赵沉替我挡过一次毒瘴。信不信得过,不看言语,看过去。”
他走出丹房,天色已暗。远处钟楼敲过二更,巡夜弟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绕道而去。
云逸没走主路,贴着屋脊边缘前行。拐过藏书阁后巷时,他忽然停步。
地上有一枚碎纸片,半埋在泥里。他蹲下,拾起,指尖抹去污迹——是登记簿的边角,上面有个模糊的指印,带着淡淡腥气。
不是人血,是兽血。但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将纸片收进袖中,继续前行。洞府门前,守门小童低头打盹。云逸没惊动他,推门而入,反手落锁。
屋内陈设如常。他走到阵眼石台前,指尖轻触灵石。温度偏低,流转滞涩。果然,有人来过。
他不动声色,取出一颗普通灵石替换,又在石台边缘刻下一道极细的裂纹,位置恰好遮住反向符纹的接点。若有人再来查验,会以为一切如旧。
做完这些,他盘膝坐下,闭目调息。金丹在体内缓缓旋转,神识如丝,悄然探出洞府,扫过四周。
三处方向,有微弱灵力波动——是李岩、赵沉和月璃已就位。
他睁眼,从怀中取出那枚铜牌,轻轻放在桌上。片刻后,门外传来轻微叩击声。
“是我。”是执事堂的老执事。
云逸开门,那人递来一张纸条:“黑鸦谷,昨夜子时,二长老弟子出谷,袖中夹一黑皮册。守谷弟子没拦,说是‘奉命采药’。”
“黑皮册?”云逸接过纸条,指尖摩挲边缘,“你可看清纹路?”
“没看清,但册角有个标记——像是断角蛇,盘成环。”
云逸眼神一沉。
上古破禁符,传于失传世家,纹路由三重逆鳞纹与断首蛇构成,专破护山大阵。若那人真持有此册,说明敌人已不止于宗门内斗,而是勾结外力。
“你盯住下一个出谷的人。”云逸将一张新符纸交给他,“若见相似标记,立刻传信。”
老执事点头离去。
云逸回到石台前,取出备用阵图,重新推演。若敌人用破禁符,必选灵力最弱处切入——正是他假灵珠所在位置。
他将计就计,在虚阵阵眼中埋下一道反噬符纹。一旦触发,不伤人,只泄露灵力波动,引动宗门警钟。
三日后议事重开,若敌人以为得手,必在当晚动手。他只需等。
月璃在子时来到洞府外。
“寒息阵触发了。”她声音极低,“有人子时三刻潜入藏书阁,试图篡改登记簿。我留的灵力印记被触动,寒气反噬,那人手背结了一层霜。”
“看清脸?”
“是二长老亲传弟子,袖口有黑鸦谷通行纹。”
云逸点头:“他们开始清理痕迹了。”
“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都不做。”他将一枚玉符递给她,“你回房后,把这符放在枕下。若有人夜探你屋,它会自燃。”
月璃接过,忽然道:“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什么现在动手?”
“因为三日之限。”云逸看着窗外,“他们怕查账坐实,更怕陈长老倒向我。所以,必须在我反击前,把我打成叛宗之人。”
“可他们不怕你反击?”
“他们以为我只剩防守。”云逸手指轻敲桌面,“但他们不知道,我从不只守不攻。”
他起身,走到墙角,将残剑从布巾中抽出一寸。剑刃上,那道裂痕延伸到了护手处。
他用指腹抹过裂口,低声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