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纸,在床沿投下淡金色的光斑。
慕星黎蜷在锦被里,睫毛剧烈颤动,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她分明记得昨夜子时才合眼,可此刻太阳穴像被人用钝器反复敲打,识海深处更有个沙哑的声音在絮语,像锈了的铜铃摇出的碎响。
\"小狐狸,醒了?\"那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几分戏谑,\"你师尊昨日在窗外站了半柱香,就为看你睡熟的模样。
多深情啊...可你猜猜,他当年为何要把冥渊封印的钥匙,交给你这只刚化形的小狐狸?\"
慕星黎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中衣。
她望着铜镜里泛青的眼尾,喉间泛起腥甜——前世被剖丹时,那道侵入识海的意识,也是这般阴寒的语调。
她攥紧床头的九尾剑穗,剑鞘上的狐纹在指尖发烫,像在提醒她什么。
\"星黎?\"
门闩轻响的声音比脚步声先到。
慕星黎迅速抹了把脸,转身时已换上惯常的冷肃神情。
黎玄澈端着青瓷碗跨进来,狐尾在身后垂成流畅的弧度,碗里的醒神汤飘着枸杞香:\"昨夜又没睡好?
我让厨房熬了...\"
\"不必。\"慕星黎后退半步,袖中指尖掐着避尘诀,\"今日要去藏经阁查些旧典。\"
黎玄澈的手顿在半空。
晨光掠过他眼尾的红痣,将那抹关切的神情镀得有些模糊。
他垂眸盯着碗里晃动的汤,喉结动了动:\"可是昨日那刺客的话...\"
\"不过是疯言疯语。\"慕星黎打断他,转身取案上的玄铁令牌,指尖却在触及令牌的瞬间顿住——黎玄澈总说这令牌是她入门时他亲手锻造的,可此刻她竟觉得,那上面的纹路像极了昨夜白璃心映出的白衣身影衣摆的暗纹。
\"我去去就回。\"她避开黎玄澈探来的目光,快步走向门外。
晨雾未散的藏经阁里,慕星黎的指尖在《上古战纪》泛黄的纸页上划过。
守阁的青眉师太端着茶盏站在廊下,花白的胡须被风掀起:\"小师妹可是要查千年前冥渊之战?
这卷《封渊录》被虫蛀得厉害,当年大战后...咳,许多记载都没了。\"
慕星黎翻到某一页,纸页突然簌簌抖动。
她瞳孔微缩——那页空白处,竟浮现出一行血字:\"九尾守钥,神狐饲魔\"。
识海中的声音适时响起:\"看到了?
你这血脉,本就是为了给冥渊献祭。
你师尊...他早知道。\"
\"青眉师太。\"慕星黎合上典籍,指节泛白,\"千年前封印冥渊的,当真是神族?\"
青眉师太的茶盏\"当啷\"落地。
她盯着慕星黎耳尖若隐若现的狐毛,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老身...老身记不清了。\"话音未落,人已扶着廊柱踉跄离去。
日头移到中天时,宗门大殿的铜钟被撞响。
慕星黎站在殿阶上,玄色裙裾被风卷起,露出小腿上未褪的血痕——那是昨夜驱离刺客时被冥火灼伤的。
她望着阶下交头接耳的长老,指尖重重叩在殿柱上:\"三日前赵执事之死,与三月前叛宗的李师弟,皆与冥契有关。
我提议设立监察司,凡外出弟子需报备行踪,凡外来者...\"
\"小师妹未免太小题大做!\"三长老拍案而起,山羊胡抖得像乱草,\"千幻神宗立派万年,何曾用得着这些腌臜手段?\"
\"三长老可知,赵执事尸身的冥契印,与百年前血洗苍梧山的邪修手法如出一辙?\"慕星黎抽出九尾剑,剑尖挑起案上的尸检记录,\"若等冥渊开了,莫说长老,整个宗门都要被拖入血池。\"
殿内霎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大弟子林昭率先抱拳:\"我支持小师妹。\"随后是二长老抚须点头,连最古板的四长老都捏着念珠低诵佛号。
三长老涨红了脸,甩袖冲出大殿,玄色道袍扫落了案上的茶盏。
月上柳梢时,慕星黎跪在密室的蒲团上。
白璃心悬浮在她头顶,幽光将墙面映得青灰。
她闭目结印,灵力如游龙般窜入识海,却在触及那道意识时被狠狠弹开——识海深处传来刺啦刺啦的声响,像指甲刮过铜镜,接着是铺天盖地的痛,比前世被剖丹时更甚十倍。
\"乖,别挣扎。\"那声音像蛇信子扫过她的灵核,\"你看看,你最信任的师尊,他在做什么?\"
慕星黎眼前浮现出幻觉:黎玄澈站在冥渊入口处,白衣沾血,与凌霄仙尊并肩而立。
凌霄仙尊的指尖抵着他心口,而他只是垂眸望着脚下——那里有具遍体鳞伤的狐妖尸体,耳尖的绒毛还沾着血,分明是她前世的模样。
\"师尊...\"她踉跄着撞翻香炉,香灰撒了满地。
冷汗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她望着铜镜里自己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昨夜刺客说的话:\"你师尊也在等这一天啊...\"
\"咚——\"
密室的铜铃突然炸响。
慕星黎猛地抬头,窗外掠过三道火光——那是宗门外围的警报。
她抓起九尾剑冲出门,夜风卷着血腥气灌进鼻腔。
远处山脚下,一支黑袍队伍如潮水般涌来,为首者骑着火鳞兽,眉心血纹如活物般蠕动,长枪尖挑着千幻神宗的护山旗。
\"冥渊战王...\"慕星黎握紧剑柄,九尾神火在剑刃上腾起,\"来得正好。\"
她刚要举步,识海中的声音突然轻笑:\"别忘了,你现在的力量,也是我的恩赐。\"那声音裹着冰碴子,顺着灵核钻进心脏。
慕星黎脚步微滞,低头时看见掌心的狐纹泛着妖异的紫——这是她觉醒血脉后从未有过的颜色。
\"星黎...\"
略带沙哑的呼唤从头顶传来。
慕星黎抬头,正撞进黎玄澈的目光里。
他站在宗门最高的观星塔上,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像道隔在她和战场之间的屏障。
他望着她的眼神里有疼惜,有愧疚,还有她从未读懂过的暗色,喉结动了动,终于说出:\"对不起。\"
山风卷起慕星黎的发梢。
她望着塔上的人影,又望向来势汹汹的敌军,指尖缓缓抚过剑鞘上的狐纹——这一次,她要自己找出所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