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碎雪灌进领口时,慕星黎才惊觉自己已不在影界的碎镜空间里。
她踉跄着扶住身侧的冰棱,指腹触到的寒意直透骨髓——这是寒霜谷,前世被慕华安联合凌霄仙尊设计,推下断魂崖的地方。
雪地上还留着她当时挣扎的痕迹,暗红血迹早已被风雪冻成暗褐,像块狰狞的伤疤贴在白得刺目的雪地上。
\"阿黎?\"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慕星黎猛地转身,只见穿着千幻神宗青衫的大师兄正站在五步外,发尾沾着雪粒,却笑得像从前带她去后山摘灵桃时那样温和。
可他的眼睛不对——从前总含着暖意的眼尾,此刻泛着冷铁般的光。
\"大师兄?\"她试探着开口,喉咙发紧。
\"你当真以为,我们当初护着你,是因为你有天赋?\"大师兄一步步走近,青衫下摆扫过积雪,\"不过是看在黎长老的面子上罢了。\"他突然嗤笑一声,\"现在呢?
你那宝贝师尊连自己都护不住,你凭什么...\"
\"够了!\"
另一个声音从左侧炸响。
慕星黎转头,看见二师姐正抱着剑站在冰崖边,发间那支她亲手刻的桃花簪闪着幽光。\"你可知,当年你在演武场被人羞辱时,我们为什么不帮你?\"二师姐的剑尖挑起她一缕发丝,\"因为你身上那股子狐媚子气,连我都嫌脏。\"
更多身影从风雪里浮出来。
有替她挡过毒箭的药童小桃,此刻手里攥着带血的药杵,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你说要护我周全,可我被邪修掳走时,你在哪儿?\"有总爱给她带糖人的杂役老张,此刻脸上爬满尸斑,咧着嘴笑:\"你说要让千幻的杂役都吃上灵米,结果呢?
我到死都没尝过灵米是甜是苦。\"
最后出现的是她娘。
那女人穿着她记忆里最常穿的月白衫子,发间插着支褪色的银簪,可眼底没有半分慈爱。\"我的好女儿,\"她一步步逼近,指尖戳在慕星黎心口,\"你重生回来,就是为了让我再死一次吗?\"
\"不!\"慕星黎后退半步,后腰撞在冰棱上,疼得她倒抽冷气。
前世她娘为了护她,被慕华安的毒箭穿胸而亡;重生后她第一时间赶回去,却只来得及收一具被邪修啃得只剩白骨的尸体。\"不是这样的,我......\"
\"你不配成为九尾之后!\"
\"你不配拥有力量!\"
\"你根本就是个灾星!\"
此起彼伏的斥骂声像重锤砸在耳膜上。
慕星黎捂住耳朵蹲下,积雪浸透了鞋袜,冷得她脚趾发麻。
她望着自己发颤的指尖,突然想起在千幻桃林里,黎玄澈握着她的手教她结印时说的话:\"心魔最擅偷换因果,它给你看的,未必是真相。\"
对,这是心魔试炼。
她闭紧双眼,强迫自己回忆重生后的画面:在演武场被人推下台阶时,黎玄澈的狐尾突然缠住她腰肢;在秘境遇见千年血蟒时,白璃的破妄剑劈开血雾;在她为突破瓶颈焦躁时,小桃端着她最爱的桂花糕悄悄放在案头,老张偷偷往她药炉里塞了颗补元丹。
\"他们爱我,不是因为我是谁的血脉。\"慕星黎缓缓起身,睫毛上的雪粒簌簌落下,\"是因为我是慕星黎,是千幻的小师妹,是会为他们挡剑的人。\"
掌心突然泛起灼热。
她低头,看见金印正发出淡金色的光,像一团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
那些虚影的斥骂声突然变弱了,大师兄的青衫开始碎裂,二师姐的剑化作雪沫,连她娘的身影都在摇晃。
\"我接纳自己的过去,\"慕星黎举起手,金印的光穿透指缝,\"无论是软弱的,挣扎的,还是现在的我。\"
\"轰——\"
幻境像被撕开的锦缎。
慕星黎眼前一花,再睁眼时,入目是黎玄澈银白的狐尾。
他背对着她站在裂隙前,狐毛被巨眼的黑风掀起,额间狐印亮得刺目,双手结着复杂的法印,每道指缝都渗着血。
\"师尊!\"她喊了一声,声音被风撕碎。
白璃在另一侧的岩石上,周身缠着七根泛着青光的阵旗,每根旗面都在剧烈震颤。
他看见她,瞳孔骤缩:\"快!
金印贴阵眼!\"
慕星黎这才注意到脚下——原本完整的封印阵已经碎成蛛网,中央那个碗口大的阵眼正往外涌黑雾,每一缕黑雾都像有生命般,缠着黎玄澈的狐尾往他体内钻。
她没有犹豫。
提气掠到阵眼上方,指尖按在冰凉的岩石上,金印的光瞬间蔓延开去。
整座山都在震动,裂隙里的巨眼发出刺耳的尖啸,黎玄澈的狐尾突然绷直如弦,喉间溢出压抑的闷哼。
\"阿黎!\"
这声急呼让她抬头。
黎玄澈转头看她,眼底的金纹几乎要漫出眼眶,额角的血顺着下颌滴在雪地上。
可不等她回应,掌心的金印突然传来灼痛——不是温暖的力量,而是像被火钳烫穿皮肉的疼。
黑雾从阵眼里喷涌而出,凝聚成一道人影。
那是她自己,穿着前世坠崖时的素裙,心口插着半截断剑,脸上挂着她再熟悉不过的绝望与怨恨:\"你抢了我的命,抢了我的师尊,抢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慕星黎望着扑面而来的黑影,突然笑了。
她想起在幻境里,黎玄澈说过的另一句话:\"真正的强大,不是消灭恐惧,而是带着恐惧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