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枯枝掠过苏瑾怡的发梢,她盯着断木上新鲜的刀痕,喉间泛起一丝腥甜——这是她运起内息压制伤口时的老毛病了。
王药师的马就拴在五步外,正不安地打着响鼻,马蹄铁在山石上擦出火星。
\"张校尉。\"她压低声音,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刀背轻轻磕了磕自己的太阳穴,\"让暗卫绕到左侧林子里,三息后敲三声竹节。\"张校尉立刻点头,冲身后两个黑衣暗卫使了个眼色,那两人像狸猫似的钻进灌木丛,连草叶都没抖落几片。
苏瑾怡竖起耳朵。
山风里的血腥味淡了些,却多了丝若有若无的香灰味——破云寺虽废,总有些山民来烧无名香。
她攥紧短刀,率先跨过断木,靴底碾碎了几株野薄荷,清苦的香气混着血腥气直钻鼻腔。
寺庙的朱漆山门倒在草丛里,门环上还缠着半截褪色的红绸。
苏瑾怡踩过门槛时,一块碎瓦突然在脚边裂开,惊得她后跳半步——不是踩碎的,是被什么东西从底下顶开的。
她蹲下身,用刀尖挑起碎瓦,底下露出半枚带血的铜钱,铜绿里凝着暗红,像是刚蹭上的。
\"苏姑娘。\"张校尉举着火把凑近,火光映得他脸上的刀疤忽明忽暗,\"墙角有拖拽痕迹。\"苏瑾怡顺着他的火把看过去,荒草被压出条歪扭的路径,草茎上还挂着几缕灰布——和之前截杀他们的玄衣人衣着材质不同,倒像...普通百姓的粗布。
她心里一沉。
玄冥阁的人向来穿玄色暗纹劲装,若这里出现普通百姓的痕迹,要么是抓了人质当替死鬼,要么...她抬眼望向寺庙正殿,飞檐上的脊兽缺了半颗脑袋,正对着她的方向,像只独眼在窥视。
\"散开,保持五步距离。\"苏瑾怡抽出腰间的软剑,剑穗上的青玉坠子撞在刀鞘上,发出清脆的响。
暗卫们立刻呈扇形铺开,张校尉走在她左后方,火把的光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青石板上纠缠成怪诞的图案。
正殿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点月光。
苏瑾怡刚要推门,指尖触到门板的瞬间,突然缩了回来——门板内侧有新鲜的抓痕,五道并排,指甲盖大小,像是人被反锁在里面时拼命抓的。
她后退半步,用剑尖挑开木门,霉味混着浓重的土腥气扑面而来。
殿内的佛像倒在地上,莲花座裂成两半,供桌被掀翻,烛台滚到墙角。
苏瑾怡的目光扫过供桌下的阴影,突然顿住——那里有半截带血的衣袖,藏青底色,绣着金线云纹,和萧鸣暗卫的服饰一模一样。
她蹲下身,指尖刚要触碰那布料,身后传来张校尉的低喝:\"小心!\"
一支短箭擦着她耳畔钉进柱子,箭尾的羽毛还在颤动。
苏瑾怡反手甩出短刀,刀光掠过左侧窗台,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暗卫们立刻冲过去,片刻后拖回个黑衣人,面门被短刀划开道血口,喉间发出嗬嗬的喘息。
\"拷问。\"苏瑾怡的声音冷得像冰锥,\"问他主子是不是墨无痕,问他为何引我们来破云寺。\"张校尉抽出匕首抵住那人咽喉,黑衣人却突然咧嘴笑了,血沫从齿缝里冒出来:\"苏姑娘...来晚了...\"话音未落,他的瞳孔骤然扩散,嘴角渗出黑血——服毒了。
苏瑾怡攥紧软剑,掌心的汗让剑柄滑溜溜的。
她转身看向佛像后的暗墙,那里的砖缝比别处干净,显然有人常推。\"张校尉,火把。\"她接过火把凑近砖缝,果然看见砖角刻着极小的龙纹——和萧鸣玉璜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退开。\"她深吸一口气,用剑脊猛敲第三块砖,\"咔\"的一声,暗墙缓缓向内打开,露出向下的石阶。
石阶上积着薄灰,中间却有串新鲜的鞋印,前掌深后掌浅,是长期习武的人留下的。
苏瑾怡握紧火把率先下去,张校尉的剑就贴在她后心,随时准备出鞘。
地下室不大,四壁嵌着青铜灯台,灯油早干了。
正中央摆着张石桌,桌上堆着几卷古籍,最上面那本的封皮泛着幽光——是用鲟鱼皮做的,只有皇家秘阁才有的规制。
苏瑾怡掀开封皮,第一页就写着\"龙凤双玺考\",墨迹未干,显然有人刚抄录过。
\"龙玺藏于乾元殿藻井,凤玺隐于坤宁宫影壁...\"她的手指突然发抖,后半句被人用朱笔圈了,旁边写着\"错!
真玺在破云寺地宫\"。
再往后翻,是幅地图,标着寺庙地下的地道走向,终点处画着个方框,写着\"双玺合,天下定\"。
\"苏姑娘!\"头顶突然传来暗卫的惊呼,\"殿外有动静!\"苏瑾怡猛地合上古籍,塞进怀里。
张校尉已经冲上来拽她:\"是李统领的人,至少二十个!\"话音未落,头顶传来重物砸门的声响,混着刀剑碰撞的清鸣。
\"保护古籍。\"苏瑾怡把书塞进张校尉怀里,\"你带两个暗卫从地道跑,我引开他们。\"张校尉刚要反驳,她已经提着软剑冲了上去。
地下室的台阶陡峭,她踩着最后一级纵身跃起,软剑如灵蛇般缠住房梁,借力翻上地面。
殿外的月光被乌云遮住了大半,二十多个黑衣人举着火把,为首的正是李统领。
他穿着玄色团花锦袍,腰间挂着玄冥阁的青铜令牌,见她出现,嘴角扯出个冷笑:\"苏仵作,墨阁主说你是块硬骨头,今日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刀快。\"
苏瑾怡的软剑挽了个剑花,剑尖指向李统领的咽喉:\"你主子怕了,才派条狗来送死?\"李统领的脸瞬间涨红,挥刀便砍。
他的刀是精铁打造,刀身宽两指,带起的风声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瑾怡矮身避开,剑刃划开他的右肩,血珠溅在她的衣襟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围起来!\"李统领捂着伤口嘶吼,黑衣人立刻呈环形逼近。
苏瑾怡背靠着断佛,软剑左挑右刺,每刺中一人,便夺过对方的火把扔向四周。
火光照亮了李统领扭曲的脸,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往地上一摔——白色烟雾瞬间弥漫,呛得人睁不开眼。
\"追!\"苏瑾怡抹了把眼睛,看见李统领的影子往西厢跑。
她提气追上去,软剑在墙上一撑,跃上屋檐。
李统领正往马厩跑,怀里鼓鼓囊囊的——是那本古籍!
她咬着牙加速,剑尖擦过他的后颈,在他脖子上划了道血线。
\"给我站住!\"她大喝一声,软剑缠住他的脚踝。
李统领踉跄着摔倒,古籍飞出去落在草堆里。
苏瑾怡扑过去抓书,却被他一脚踹在腰上。
她闷哼一声滚到旁边,李统领趁机抽出匕首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掠过——是萧鸣的随身短刃,钉在李统领手腕上,血珠顺着刀刃往下淌。
\"苏姑娘。\"萧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她从未听过的沙哑。
苏瑾怡转身,看见他穿着玄色劲装,腰间的玉璜在月光下泛着幽光,身后跟着二十多个暗卫,火把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几乎要罩住她。
李统领突然笑了:\"二皇子来得正好,墨阁主说...你和苏姑娘,总得死一个。\"萧鸣的瞳孔骤缩,抽出腰间的剑指向李统领:\"带下去,活的。\"暗卫立刻上前制住李统领,他还在挣扎,血滴在青石板上,绽开一朵朵小红花。
苏瑾怡攥紧怀里的古籍,能感觉到萧鸣的目光像火,烧得她后颈发烫。
她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二十多骑从山径上冲来,为首的人举着火把,火光映出脸上的刀疤——是钱统领!
\"萧鸣!\"苏瑾怡猛地拽住他的衣袖,\"钱统领来了,他们要灭口!\"萧鸣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伤口渗进来,烫得她心慌。
他的剑在月光下划出银弧:\"护好苏姑娘,其余人随我迎敌。\"
苏瑾怡望着他的背影,怀里的古籍还带着李统领的体温。
山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袖中半块玉璜,和萧鸣腰间的那半块,在月光下拼成完整的龙凤呈祥。
她摸了摸发间的银簪,那里面藏着孙书生给的密信——\"双玺现世之日,便是血雨腥风之时\"。
钱统领的喊杀声越来越近,苏瑾怡深吸一口气,将古籍塞进暗卫怀里:\"交给陈尚书,就说...该做的准备,不能再拖了。\"暗卫领命而去,她抽出软剑,迎向月光下的血影。
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萧鸣的剑就在前方,斩断所有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