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
可头顶上面突然掉下来一个大活人,井底内的活动空间又十分有限,哪怕万有田事先准备充分,将自己压缩成一张肉饼紧紧贴在井壁上面,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砸了一下。
更让他气闷的是,上面的人落下来后不配合他的营救工作,拼命挣扎不说,还攻击他。
没办法,他这才不得不把人打晕过去。
赵四郎和沈玉楼两人蹲在地上,一个掰开老李头的嘴巴,一个拿着竹筒,正打算给他灌点驱寒的姜汤红糖水。
这个时代,缺医少药不说,医疗条件也十分的落后。
有时候一场小小的风寒,就能夺走一条活生生的性命。
这个老门房是指证赵二叔的关键人物,不能出事。
结果冷不防就听到了万有田的抱怨。
沈玉楼刚给老门房灌完最后一口姜汤,忽然听到这通抱怨,她诧异道:“人是被你打晕的啊?”
她还以为是摔晕或者是呛晕的呢。
“那不然呢?这老家伙掉下去后,对我又打又抓,还把我往水下面拽,我险些没让他折腾死。”
要是不把人打晕,估计他这会儿已经在井底沉着挺尸了。
万有田脱下身上湿漉漉的外衣,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水,一边说道。
十八九岁的少年郎,身高体正,宽肩窄腰,白色亵衣遇水后微微有些透明,紧紧地贴在他身上,好身材一览无余。
赵四郎本来没觉得有什么。
但一扭头,见沈玉楼正仰头盯着万有田瞧,一双大眼睛也睁得圆溜溜的,他顿时就黑了脸,觉得万有田这样子实在辣眼睛。
“天冷,小心着了风寒。”
赵四郎站身,脱下自己的外衣,裹在了万有田的身上。
他个头比万有田足足高出了一个头还多些,肩膀也比万有田的肩膀宽,所以他穿着十分合适的衣服,套在万有田身上,就十分的不合体。
空荡荡的,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再加上万有田从头湿到脚,脸颊上面还狼狈的趴着几根水草,整个人看起来就……有种莫名的喜感。
——不错,就是要这样子。
赵四郎满意地移开视线。
万有田可不知道赵四郎心中的小算盘,见他担心他受风寒,还主动脱下自己的衣服给他披上,他感动得不行。
“嘿嘿,还是四郎关心我。”
“你是我兄弟,我关心你,不是很正常吗?”
赵四郎面不改色。
说完后,他还十分体贴地帮万有田将衣服往上拉了拉,将他露出来的脖子也遮住。
当真就是一副跟万有田兄弟情深的模样。
目睹这一切的沈玉楼:“……”
假如赵四郎没有将万有田裹成一条可笑的蚕蛹,他自己却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地挺起胸膛,以展示自己发达的胸肌,她可能还会浮想联翩。
要知道,上一世,她在文字作品这一块儿属于杂食性口味,日常看的文学作品并不局限于性别界定。
而且说实话,赵四郎身形挺拔,万有田虽然身材也不错,但大概是他从小家庭生活富足的原因,没做过什么体力活,又或者是人家生来便是如此。
总而言之,万有田的身材虽然也有看头,但跟赵四郎比起来,还是少了点儿男人味。
再一个他肤色很白,气质也偏柔了些,看起来受欲十足。
跟野性气息十足的赵四郎站一块,就很般配。
但是吧……
视线扫过男人明显紧绷起来的手臂线条,沈玉楼默默地垂下视线,又用力咬住嘴唇,这才没有喷笑出声。
这男人!
胜负欲怎么这么强呢!
以前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记得还是上小学的那会儿,跟她坐同桌的一个男同学,有事没事就喜欢招惹前排的一个小胖子。
具体表现在课间喜欢跟小胖子扳手腕,体育课上主动要跟小胖子分一组,做值日时也爱和小胖子一块,并且抢着揽下打水搬桌子,登高擦玻璃等等一切需要出大力气的活。
那时候她觉得男同学对小胖子可真好啊。
结果小学毕业那天,男同学却红着脸,将一封告白信塞给了小胖子的女同桌。
那时她才恍然大悟,原来男同学对小胖子的种种好,其实都是在借着小胖子展示自己,从而好获得小胖子那个女同桌的关注。
……所以,赵四郎也是一样的心思吗?
想到那响若擂鼓的心跳声,还有那抹在耳畔边萦绕的温热气息,沈玉楼忍不住偷眼去看赵四郎。
结果却一头撞进了男人含笑的温柔眼眸中。
沈玉楼:……
唉!
她瞬间红温,连忙垂下眼睫,又觉得这样太明显了,于是又抬起眼皮,视线无目的地左看看右瞧瞧。
好像在忙着打探四周的情况。
可惜红透了的小脸出卖了她此刻的心虚和慌张。
赵四郎目的达成。
他满意地勾起嘴角微笑。
可怜的万有田,还没意识到自己沦为了赵四郎的陪衬,更没想到自己成了二人pLAY中的一环。
他喝了驱寒的姜汤水,外面还披了件赵四郎的衣服,整个人满血复活。
重新复活的万有田化身小迷弟,满眼敬佩地望着他的好兄弟赵四郎。
“话说四郎,你是怎么知道那赵二老爷,就一定会选择将那老东西扔进水井里灭口的啊?”
要知道,这处宅子本身位置就很偏僻,又荒废了这么多年,平时鬼都不稀罕往这里跑。
赵二老爷将人骗过来,可供选择的灭口方式有很多。
结果赵四郎却盯上了那口水井。
然后他就先一步潜伏在了井底。
然后赵二老爷,果真将那个叛主卖主又污蔑主子的老门房,一脚踹进了水井里。
就好像他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似的。
可这世上不可能存在有未卜先知的人。
如果有,那只能说这人的洞察力十分强悍,能精准地揣摩到人的心理,然后提前做出预判。
所以现在,万有田是真的很好奇,好奇赵四郎怎么就能预判的精准。
别说他好奇,就是沈玉楼都好奇的很。
两人齐刷刷地将目光聚焦在赵四郎身上。
赵四郎想了想,实话实说道:“并没有什么依据,就是感觉。”
因为有他在上面,赵二叔就别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杀死老门房灭口。
将万有田提前下放到井底,纯粹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他也不知道老门房懂不懂水性。
还巴巴地等着他说出番长篇大论的小迷弟万有田:“……”
一个以防万一,就让他在冰冷的井水里泡了大半个时辰……说好的兄弟情深呢?
万有田瘪瘪嘴,裹紧身上的衣服,心碎了一地。
他目光幽怨地望着赵四郎。
后者拍拍他肩膀,对沈玉楼道:“幸亏阿田水性好,不然我们今天,就只能干瞪眼了。”
万有田:“……”
他瞬间觉得自己又行了,挠挠头嘿嘿笑,又是小迷弟一枚。
沈玉楼:“……”
——这男人不光胜负欲强,而且还十分腹黑!
果然啊,要论套路深,还得是城里人!
瞧瞧赵四郎,这才来宁州城多久啊,硬是从一个憨厚老实的乡下糙汉,摇身一变长出了满身的心眼子。
沈玉楼忍笑,她同情地看了眼还一无所知,一句夸奖就哄得嘿嘿傻乐的万有田。
“那,这个门房怎么安排?要不,我先安排他在饭馆住下?”
饭馆后面有个小院子,住人没问题。
赵四郎却摇头道:“饭馆里每天人来人往,难免让人撞见。”
他要打他那些个叔伯们措手不及。
而在这之前,他得把人藏好。
万有田道:“那让他去我那里住吧,我家宅院多,随便哪个宅子都能藏下他。”
最主要的是,他先前就已经救过老李头一回了。
今天又救了老李头一命。
两次的救命之恩,足以让老李头对他放松警惕。
至于他为何会出现在水井下面……
这个就更简单了,就说他在府衙当差,遇上了件案子,去井底打捞证物,然后就刚巧接住了被灭口的老李头。
对于万有田这个说法,老李头果然没起任何疑心。
老李头从床上爬起来,二话不说就给万有田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动静大的,万有田生怕他磕死。
这人对赵四郎还有大用处,可不能现在死!
“只是碰巧罢了,况且,我在府衙当值,本就有守护辖区内百姓安危的职责……老人家快快请起,不必这般多礼!”
可万有田却不肯起来,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地说道:“小的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小的知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大人救了小的两次,是小的再生父母,小的理应给大人多磕几个头!”
说完,又是“砰砰砰”几个响头。
万有田无奈,只得动手将老李头从地上扶起来,然后故作不解地问道:“话说,城西那条街,早就荒废了,那里的民宅也大多无人居住,老人家为会跑去那里?”
他目光审视地打量着老李头。
他在办案,去井底打捞证物,结果老李头就掉了下去。
他的审视合情又合礼。
老李头一下子就读懂了他眼神中的意思,连忙说道:“小的不知道大人在办什么案子,但小的敢以性命发誓,小的与大人正在办的案子,绝对绝对没有任何关系!我……我是被人骗过去灭口的!”
“灭口?”万有田拧眉,神情顿时凝重起来,凛声问道,“你做了什么事?为何会被人灭口?”
话说到这里,老李头便没打算再隐瞒。
他永远不会忘记二老爷将他踹下井时,那副狰狞的嘴脸!
想当初,要不是他行造谣污蔑之事,四房那一家子孤儿寡母不会被逼离开宁州城;四老爷生前挣下的那一大摊子家业,也不会便宜二老爷!
毫不夸张地说,二老爷现在的家财万贯,都是靠着他一张嘴造谣夺来的!
结果姓赵的狗东西,居然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要杀他灭口!
在两次救了他性命,并且还怀疑他与重案有关联的万有田面前,老李头没敢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他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如何被赵二叔收买,又如何逼走赵四郎一家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万有田。
“小的事后也很后悔啊,四老爷生前对小的不差,可小的却在他死后,伙同外人,欺负他的老婆孩子……小的该死,小的不是东西,小的猪狗不如!”
说完,抬手就给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有关于赵四郎的身世,万有田多少也知道了一些。
但这些知道,只局限于知道赵四郎原本就是宁州城人,并且家中还十分富有。
只是赵四郎的父亲死后,赵四郎和他母亲,还有他的兄长们,遭受到族人的欺凌,最后不得不离开宁州城。
赵四郎在跟他说这些的时候,都是概括性的几句话简单带过,没有语调上的起伏。神情也很平静,就好像在跟他说昨天下雨了一样。
不像老李头,说得事无巨细,绘声绘色,让人听得犹如身临其境般触动,从而再爆发出愤怒。
亲爹过世,本来就很伤心难过了,结果赵四郎那些所谓的叔伯们,不干人事,算计他亲爹留下的家产不说,还编排他的母亲,将他们撵出宁州城……赵四郎那时候该多难过啊!
万有田万万没想到,那些概括性的陈述后面,竟藏着这样的心酸过往。
——赵四郎的身世太凄惨了!
他两眼喷火地瞪着跪在地上的老李头,只恨不能一脚将这老货踹到地府去。
这样卖主求荣的狗东西,死一百次一千次都不足为过!
“倘若事情真如你所言,那赵二老爷霸占亲弟弟遗产,并且杀你灭口这件事情,得当成要案来办。”
“还有你儿子被长乐坊扣押这件事,也得查。”
“不过我手头上还有其他案子要办,眼下还腾不出手来。”
“我让我的同僚来接手你这几个案子,你且在这里等着。”
万有田说完,转身出去。
一盏茶功夫后,他带来了自己的同僚赵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