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有田走后,老李头便坐在椅子上等着,一边担忧还被扣押在长乐坊的儿子,一边在心里面咬牙切齿地咒骂赵二叔。
一万两银子对于二老爷来说根本不伤筋也不动骨。
可这一万两银子却是他儿子的一条命。
活生生的一条性命啊!
他求到二老爷面前,二老爷一边答应得好好的,让他感恩戴德,结果转个身就露出獠牙要杀他灭口。
他死了不要紧,可是他死了,他儿子怎么办?
赌坊的那些人能放过他儿子吗?
不可能!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他就是拼着粉身碎骨,也要让二老爷付出代价!!!
因为恨,老李头的一张老脸上面五官错位变形,咬牙切齿的愤怒。
以至于万有田带着同僚走进来,他都没来得及收拾好脸上的表情。
老李头连忙起身行礼:“大……”
才只开了个头,后面的话便戛然而止。
他蓦地瞪圆一双昏花的老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万有田身边的同僚。
“希……希澈少爷?”
老李头眼神直愣愣地望着万有田身边的年轻男子。
因为不可置信,他的声音都在哆嗦打斗。
万有田也瞪大眼睛,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同撩:“希澈少爷?你是赵家四房的小少爷赵希澈?”
他吸溜了一下,茫然道:“不是,你不是叫赵四郎吗?怎么又成赵家的小少爷了?”
然后又看向来老李头,狐疑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啊?这位是我的同僚,也是我们府衙的典史大人,他叫赵四郎,不叫赵希澈,而且他是从淮水县城那边来的人。”
结果他话音还没落地,老李头便说道:“错不了!他就叫赵希澈,他是四老爷的小儿子!他的眉眼跟我家四老爷生的一模一样!”
四个儿子中,赵四郎的长相最像赵四老爷。
父子二人几乎共用一张脸。
甚至就连身高个头都相差无几。
最主要的是,赵四郎还踹了老李头一脚,老李头确信自己绝对不可能认错人。
——可是四房的小少爷,怎么跑到府衙当差了?
赵二叔那边的消息,并没有完全同步给来李头。
因此,老李头还不知道赵四郎就是赵希澈,更加不知道赵四郎现在府衙当差,而且还是个典史。
此时此刻的老李头整个人都不好了,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上赵四郎。
四房小少爷跟救了他两次性命的大人是同僚。
那这种情况下,恩公还愿意再帮他去调查二老爷吗?
还有他儿子,他儿子现在还被关在赌坊吃苦受罪。
说不定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希澈少爷一定很高兴试听到这个消息的,说不定还要送他一句罪有应得……
老李头越想越慌,两条腿就跟被抽去骨头似的,又软又没力气,还哆嗦个不停。
他近乎是绝望地望着赵四郎。
赵四郎却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便移开视线,扭头对万有田解释道:“我原名叫赵希澈,小时候父亲去世后,我母亲因为一些原因,被迫带着我们宁州。”
“为了不让人找到我们,母亲又给我们兄弟四个都改了名字。”
除了妹妹宝珠的名字没变,他和兄长们的名字都隐藏起来了,母亲将他们按长幼排序,以“郎”为名。
这样的取名方式在乡下很常见,不会引人注意。
所以赵四郎这番解释是实话实说。
只知道他身世,但却还不知道他另有名字的万有田听了他这番解释,眼圈都快要红了。
孤儿寡母一家子人,带着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悲伤,被迫离开家乡也就算了,甚至连原本的名字都不敢保留。
这得多惨啊!
想想就令人唏嘘难受!!
万有田不敢脑补当时的情形。
他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火气一刀砍了瘫软在地上的老货。
砍是不能砍的。
但是能打能踹,只要不死就行。
早就忍耐许久的万有田,这会儿终于不用再压抑内心的愤怒。
他一脚踹在地上的老李头身上。
“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当初真不该救你,就该让你摔死在山崖下,淹死在水井里头!”
“我就说嘛,一个人怎么能在短短几天时间内,接连不断地遇上生死大劫,原来是你恶事做尽,老天爷要收你来了!”
抛开好兄弟这层关系不谈,赵四郎名义上也是他的同僚。
同僚受到迫害,他的愤怒合情又合理。
所以,万有田是真打,真踹。
老李头自知理亏,一点儿都不敢躲,抱住脑袋,老老实实蜷缩在地上挨揍。
就在老李头以为自己要被打死时,踹在他身上的大脚丫子忽然停下了。
紧接着他听见一个声音说:“你别拦我!这老东西叛主求荣,害得你们背井离乡,隐姓埋名,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我今天非打死他这狗东西不可!”
然后他又听见一个声音说:“当年我父亲突发恶疾过世,母亲带着我们举步维艰,就算没有他,我那些狼子野心的叔伯们,只怕也容不下我们。”
听见这话的老李头猛地抬起头,满脸震惊地望着赵四郎。
“希澈少爷!您!您不怨恨小的?!”
“怨恨过。但父亲在世时,曾跟我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彼时我们势弱,你令择主子,也是人之常情。且,我已经打过你一次了,所以现在,也没什么怨恨可言了。”
“……”
四老爷生前是个能人,挣下了不少家产。
那样庞大的家产握在四房的孤儿寡母手中,就如同稚子怀里面抱着的块大金砖,早晚要被人抢去。
所以,当时就算没有他,二老爷他们也会想其他办法夺走这块金砖。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没错。
但问题是,他做了夺金砖人的帮凶,结果希澈少爷却说不怪他……
老李头再也绷不住了,他顶着张鼻青脸肿的脸泪流满面,跪在地上给赵四郎砰砰砰磕头。
“老奴错了!”
“老奴不是东西!”
“希澈少爷,老奴对不起你们呐!”
拉住赵四郎的袍角,老李头哭嚎道:“希澈少爷,老奴愿意将功赎罪,助您夺回家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