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村逃亡记
李明的越野车碾过最后一块碎石时,仪表盘上的GpS彻底变成了乱码。副驾驶座上的赵雅举着手机晃了晃:“没信号,李哥,我们好像真的走错路了。”
后座的王磊推了推眼镜,翻开泛黄的县志复印件:“没错啊,记载里忘川村就在这片山坳里。据说民国时期因为瘟疫废弃,是咱们省三大未解之谜之一。”
“得了吧,什么未解之谜,就是个没人住的破村子。”张鹏叼着烟笑出声,他是团队里的摄影师,“不过这雾也太邪门了,正午跟傍晚似的。”
车窗外的白雾像活物般翻滚,能见度不足五米。李明踩下刹车,车头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撞上了什么软乎乎的东西。
“下去看看。”他推开车门,一股潮湿的腐味扑面而来。白雾里隐约躺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妇人,佝偻着背,脸埋在膝盖间。
“大妈,您没事吧?”赵雅凑过去想扶,却被李明一把拉住。
老妇人缓缓抬头,那张脸像是泡在水里泡了半个月,皮肤发白发胀,眼睛里没有黑瞳,只有浑浊的黄:“进村的……都得留下……”
张鹏的相机“咔嚓”响了一声,老妇人猛地直起身,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扑过来。李明拽着赵雅跳回车里,王磊已经哆嗦着锁死了车门。
“开车!快开车!”
越野车疯了一样往后倒,后视镜里,老妇人的身体像纸鸢般飘在雾里,手里攥着的蓝布衫下摆,露出半截森森白骨。
车子最终陷在一片荒草丛里,白雾不知何时散去,眼前出现了一片青瓦土墙的村落。村口的石碑刻着“忘川村”三个字,笔画里像是渗着暗红色的水渍。
“我们……还是回去吧。”赵雅的声音发颤,她刚才在后视镜里看到,老妇人的脚根本没沾地。
王磊却指着村口的槐树:“你们看,那树上挂着的是不是灯笼?”
几盏褪色的红灯笼在枝头摇晃,风吹过的时候,发出类似纸糊的呜咽声。李明咽了口唾沫:“既然来了,先看看再说,拍完素材就走。”
村子里静得可怕,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荡。两旁的房屋门窗大多残破,窗纸破洞里偶尔闪过黑影,却在他们转头时消失无踪。
张鹏举着相机四处拍摄,突然“咦”了一声:“那间屋里有东西。”
西头第三间瓦房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烛光。李明推开门,一股浓重的檀香混着血腥味涌出来——堂屋里摆着四口棺材,棺材前的长明灯忽明忽暗,墙上挂着的黑白照片里,四个穿寿衣的人正对着他们笑。
“这是……全家福?”赵雅捂住嘴,照片上的四个人和棺材数量正好对上。
王磊突然指向棺材底部:“血!棺材在流血!”
暗红色的液体正从棺材缝里渗出,在青砖地上汇成小溪。最左边的棺材盖“吱呀”一声错开条缝,一只惨白的手伸了出来,指甲又黑又长。
“跑!”
李明拽着两人冲出屋,身后传来棺材盖落地的巨响。张鹏的相机落在了屋里,他想回去捡,却被李明死死按住:“命重要还是照片重要?”
跑出没几步,身后传来指甲刮擦木门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急,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追出来。
他们躲进一间相对完整的祠堂,关上门的瞬间,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像是有支队伍正从石板路上走过。李明透过门缝看去,月光下,几十个穿着民国学生装的人影排着队往前走,每个人的后颈都插着半截筷子,鲜血顺着衣领往下滴。
“县志里说,这里当年爆发过鼠疫,村民把染病的人都关在祠堂烧死了……”王磊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其中就有一所学堂的师生。”
祠堂供桌上的牌位突然“噼里啪啦”倒了一片,供桌下传来孩童的笑声,细碎又诡异。赵雅突然尖叫一声,她的脚踝被一只从桌底伸出来的小手抓住了,那手冰凉刺骨,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李明抄起墙角的扁担砸下去,小手猛地缩回,桌下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嚎。三人背靠着门板喘气,这时才发现祠堂的墙上刻着几行字:
“子时莫回头,丑时不照镜,寅时别开门,卯时见太阳……才能活。”
张鹏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00:03——正好是子时。
突然,外面的脚步声停了。祠堂的门被轻轻敲响,一个女声在门外响起:“大哥,能让我进来躲躲吗?后面有东西追我……”
赵雅刚想应声,被李明捂住嘴。他指了指门缝,月光下,门外那人的影子没有头。
敲门声越来越急,渐渐变成了捶打,门板被震得簌簌发抖。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全灭了,黑暗中,李明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肩上,毛茸茸的,还带着湿冷的气息。
他想起那句“子时莫回头”,死死盯着前方,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捶门声才渐渐消失。
天亮后,他们在祠堂后院发现了一口井。井台上刻着八卦图案,井绳上缠着红布,往下看时,井水漆黑如墨,倒映出的却不是他们的脸,而是四个穿着寿衣的人影。
“这井不对劲。”王磊蹲下身,用树枝拨开井台边的泥土,“下面好像埋着东西。”
几人合力挖开泥土,露出一块青石板,石板下是个陶罐,罐子里装着十几根指骨,指骨上还套着小小的银戒指。
“是小孩的骨头。”赵雅别过头不敢看,“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李明突然想起昨晚的学生影队:“也许不是鼠疫……是祭祀。”
话音刚落,村子里突然响起唢呐声,像是有人在办喜事。他们循声走到村西头,看到一间瓦房的院子里挂着红绸,院里摆着两桌酒席,碗筷上积着厚厚的灰,桌边坐着十几个纸人,纸人的脸都是用真人面皮糊的。
堂屋里传来拜堂的喜乐,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正背对着他们坐在床边,乌黑的头发垂到地上。张鹏忍不住举起相机,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女人猛地转过头——那是张被硫酸毁过的脸,鼻子和嘴唇都烂成了一团,唯有眼睛死死盯着他们。
“我的新郎……你来了……”女人站起身,嫁衣下露出的不是脚,而是两截白骨。
李明拉着他们就跑,身后传来骨头摩擦地面的“咯吱”声。跑到村口时,他们发现昨晚的石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无形的墙,手伸过去能感觉到冰冷的阻力。
“我们出不去了。”王磊瘫坐在地上,“县志最后一页说,忘川村被诅咒了,进来的人都要成为祭品,填补当年祭祀的空缺。”
夜幕再次降临,这次他们躲在一间粮仓里。张鹏突然变得很奇怪,一直喃喃自语:“他们需要摄影师……我能拍出最好的照片……”
李明发现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嘴角挂着诡异的笑。赵雅偷偷拉了拉李明的衣角,指了指张鹏的影子——那影子手里拿着的不是相机,而是一把滴血的刀。
“他不对劲。”赵雅压低声音,“刚才我看见他在墙角画符,和井台上的图案一样。”
后半夜,张鹏突然站起来,一步步走向粮仓深处。李明和赵雅跟过去,发现角落里蹲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妇人,正是他们刚进村时遇到的那个。张鹏正对着她磕头,额头磕出了血:“婆婆,我愿意留下,让我成为忘川村的一部分吧。”
老妇人抬起头,腐烂的脸上露出笑容:“好……好……”
李明抄起旁边的锄头砸向老妇人,老妇人化作一团黑烟,张鹏却猛地扑过来,眼睛里全是疯狂:“你们为什么要阻止我?这里才是归宿!”
缠斗中,张鹏的头撞在石磨上,没了呼吸。他的尸体很快开始变化,皮肤变得苍白肿胀,和村里的那些“东西”越来越像。
李明和赵雅连夜挖了个坑把他埋了,埋的时候,坑底突然伸出无数只手,抓住了张鹏的尸体往下拽。两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了。
天亮后,他们在张鹏的相机里看到了一张照片:祠堂供桌下的孩童其实有三张脸,井水里的寿衣人影少了一个,正是张鹏的样子。
“还差两个。”赵雅突然说,她的声音变得很陌生,“当年祭祀需要四个人,学生、新娘、摄影师……还差你和我。”
李明惊恐地后退,发现赵雅的脖子上多了一圈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你什么时候……”
“刚才在粮仓,我看见了镜子。”赵雅笑着说,笑容里带着哭腔,“丑时照镜,会被替身附身的。”
她突然朝李明扑过来,指甲变得又尖又长。李明躲到一根柱子后,赵雅撞在柱子上,脑袋歪向一边,眼睛却还直勾勾地盯着他。
李明不敢再看,疯了似的往村子深处跑。跑到那间有四口棺材的瓦房时,他突然停住了——屋里的棺材少了一口,地上的血迹连成了线,一直延伸到里屋。
里屋的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布告,上面写着:民国二十三年,忘川村爆发瘟疫,村长率村民举行“活祭”,献祭四人平息神怒,然祭祀失败,全村染病而亡,无一生还。
布告下的桌子上,放着四件东西:学生的课本、新娘的凤冠、摄影师的胶片,还有……李明的驾驶证。
李明突然想起王磊说的话:“卯时见太阳……才能活。”他看了看手机,凌晨四点,距离卯时还有一个小时。
屋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还有骨头摩擦地面的声音。李明抓起桌上的胶片盒,突然想起张鹏相机里的照片——那些纸人的眼睛,都是用胶片做的。
他打开胶片盒,里面果然是一卷未曝光的胶片。他冲到窗边,撕开胶片对着外面挥舞。月光下,那些人影突然停下脚步,捂住眼睛发出痛苦的嘶吼。
“怕光……他们怕光……”李明恍然大悟,他想起祠堂里的长明灯,想起相机的闪光灯,这些都能暂时逼退它们。
他抱着胶片盒冲出瓦房,朝着东边的山头跑。身后的嘶吼声越来越近,他能感觉到冰冷的气息吹在脖颈上。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在地上。李明脚下一软摔倒在地,回头看去,那些人影在阳光下化作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村口的无形墙消失了,石碑重新出现,只是上面的“忘川村”三个字变成了红色,像是用鲜血写的。
李明连滚带爬地冲出村子,直到看到公路上的路标才瘫倒在地。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接通后,电话里传来赵雅的声音,带着诡异的笑:“李哥,你的驾驶证忘在村里了……我们等你回来拿啊……”
李明猛地挂断电话,发动越野车疯了一样往前开。后视镜里,忘川村再次被白雾笼罩,村口的槐树上,新挂了四盏红灯笼,在晨风中轻轻摇晃。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逃出来了,只知道从此以后,每个午夜,他都会听到指甲刮擦门板的声音,还有一个女人在门外问:“我的新郎……你什么时候回来?”